榮恩堂裡,一碟碟精緻的糕點吃食如流水般被呈上來。
寒食節禁火,只能吃冷食,端上來的吃食都是提早備好了的,大多都是蒸制的點心麵食,也有不少寒食節特有的小吃,諸如饊子、面燕、蛇盤兔、子推燕。
蘇琮到底年紀小,適才祭祀的時候看著供桌上的貢品都要流口水了,還未落座就拿了個青團咬了一口,裡頭的豆沙放涼了更是甜,他正欲再咬一口,手臂被打了一下,手裡的青團差點沒拿穩掉了。
吳氏道:“沒瞧見你祖母大伯還未動筷嗎?一點規矩都沒有。”
老夫人在大兒子蘇遒的攙扶下坐下,見了這一出笑道:“不妨事,讓他先吃。”
眾人都落了座,舉筷用起飯來。
蘇虞折騰一早也餓了,正欲舉筷,忽對上擱在她近前的一碟子蛇盤兔的眼睛。
麵粉捏成的兔子和小蛇,栩栩如生,蛇纏在兔子的身上,兔子只露出半個身子,豎著一對長長的耳朵,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
蘇虞莫名被那雙眼睛看得發慌,再一細看,發現那雙紅眼睛不過是兩粒裹著包衣的紅豆。
蛇盤兔,必定富。
她卻不想蘇家再這般富下去了,富貴可以潑天卻不能盈天。
她輕輕抬眸環視了一圈。席上眾人年歲不同,風姿各異,唯一相同的就是——
個個都華冠麗服,穿金戴銀。
蘇虞斂眸,再次對上了那雙紅紅的兔眼睛。
如今的蘇府可謂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權貴,可誰能想到這偌大的蘇府,會伴著嘉元十一年的暮鐘頃刻間走向覆滅?
父親被汙叛國,戰死沙場,阿兄自刎以證清白,祖母急病而去,蘇家被抄……
正走神,眼前那隻蛇盤兔被一雙筷子夾了去。
蘇珞夾起一隻蛇盤兔,將之送至嘴邊,一口把兔子的一隻耳朵給咬掉了,正吃著,忽察覺到蘇虞不知為何正看著她。
蘇珞有些靦腆地笑道:“三姊姊你看,咱府上的廚子手真巧,我都不忍心吃了呢。”
蘇虞回以她一個微笑,收回視線,舉筷夾了塊松花糕送入口中。
忽而叩門聲響起,眾人視線一齊移向大門。是府上的徐管家徐達。
徐達先對上首的老夫人行了禮,這才轉頭對蘇遒道:“國公爺,紫宸殿的李公公來了。”
末了,他又斟酌著補了一句:“似是帶著聖人的口諭。”
蘇遒擱筷起身出了榮恩堂。
眾人無言,埋頭用飯的用飯,喝茶的喝茶。
蘇虞擱下見了底的茶杯,眼神往後一飄,身後的蟬衣立馬會意,上前替她重又斟滿了茶杯。蘇虞將之端起,依舊不緊不慢地品。
紫宸殿的李公公?李忠國。嘉元帝身邊的紅人。
蘇虞在茶杯的掩護下緩緩勾起一抹笑。這屋子裡沒人比她更熟悉李忠國了。
皇宮裡大多是奴才依附主子,但也不乏需要主子去巴結的奴才,李忠國就是其中之一。這會兒子,他頭頂上還有個年邁的總管太監,再過個半年一載,這種跑腿兒傳話的事定不會由他來做了。
只是,他今日來是所為何事?前世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出。
蘇虞擱下茶杯靜等父親回來揭曉謎底,卻不知她適才那笑雖有茶杯的遮擋,還是被人瞧了去。
蘇庭微微皺眉。他竟從那笑裡讀出了些許自嘲和心酸。這還是他那個無所顧忌、飛揚跋扈的妹妹麼?
蘇庭心頭的疑惑越攪越繁雜之時,蘇遒去而複返。蘇遒不緊不慢地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掃視了一圈堂內眾人後淡淡發話——
“聖人下旨,邀群臣於今日未時在京郊皇家馬球場蹴鞠,共度寒食。”
蘇虞坐在馬車裡的時候仍在悶悶不樂地反省自己。清醒以來的這段日子她果然是太過安逸了,不然怎麼連演技這種看家本領都給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