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花繁處,春晴日午前。
深深庭院之中微風輕拂,一渠清潭隨之輕輕蕩漾,漾出了多少纏綿婉轉的少女心事。
一條通體橘紅的金魚拖著大而長的漂亮魚尾,歡快地遊曳在潭水中,在一眾追逐嬉戲的魚兒中顯得尤為亮眼。
潭邊,蘇瑤跪坐在茵褥上,盯著那條魚兒看了半晌,又收回視線,埋首一陣飛針走線。她勾完最後幾針點睛之筆,一條長尾金魚的輪廓便躍然於繡布,活靈活現。
一旁不過十來歲的四妹蘇珞湊過來看,贊了句:“阿姊繡得真好。”
蘇瑤無言。她素來有這樣的本事。
可有什麼用呢?衛霄不會因為她女紅過人便多看她幾眼,也不會因為三妹糟透了的繡技就少喜歡她幾分。
三妹究竟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呢?無非便是繼承了她那個短命孃的美貌,是個名副其實的美人坯子。
蘇瑤眉眼算得上清秀,單獨看著倒也賞心悅目,可若把她和她的堂妹蘇虞擱在一塊兒,便也平淡無奇了。
蘇瑤很清楚這一點。容貌天定之,她無能為力,只能從其他地方下功夫,譬如這女紅,又譬如溫和待人,誰見了她都不得不道一句“好性兒”。
相反,蘇虞的性子委實是當不得一個“好”字,被國公府上上下下寵得嬌蠻任性。可出了國公府依舊有人買她的賬,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捧月。
大抵是還有個好父親。
前朝腐朽傾頹,民不聊生,大伯當年跟著當今聖人揭竿起義,是聖人的左膀右臂,紮紮實實的從龍之功。待聖人榮登大寶,便封了個從一品的國公,賜封號寧。
三妹蘇虞便成了寧國公的嫡長女。
而她蘇瑤的父親,不過是個受了國公爺兄長恩蔭的地方小官,常年在外任官,逢年過節都不見得能回來。
蘇瑤思緒漸漸飄遠,一個沒留神,繡針刺傷了手指,她輕“啊”了聲。
一旁的吳氏聞聲望過來,皺了皺眉,責怪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心不在焉的。”
好在刺得不深,血一會兒便止住了。蘇瑤沒有說話,低頭繼續繡了起來。
吳氏看了她一眼,停了手裡翻賬本的動作,道:“今兒個花宴上,我瞧那李家四郎儀表堂堂,出口成章,你覺著怎麼樣?”
談及婚事,蘇瑤沒半點兒女兒家的嬌羞,臉色反倒有些白。
知女莫如母,吳氏心裡亮堂,她冷聲道:“你怕是壓根兒沒注意到李家七郎吧,光惦記著那衛霄了。”
蘇瑤低頭無言。
衛霄是英國公世子,父親英國公也是跟著當今聖人打天下的草莽出身,蘇衛兩家關系甚好,來往甚密。衛霄和三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她忽想起袖袋裡的那隻香囊。那是在衛家花宴上偶遇衛霄時,他遞給她的。彼時她一顆心砰砰亂跳,如小鹿亂撞,卻聽他道——
“勞煩蘇娘子遞給三娘,裡頭裝的是安神補氣的藥草,應是對她身子有所裨益。”
蘇瑤笑意僵在嘴角,攥著香囊轉頭就走。
三妹打小身體就弱,孃胎裡落下的病根兒,大病小病不斷,這大抵也是眾人把她寵得沒邊兒了的緣故之一。
前些日子她又染了風寒,本以為服幾天藥,好好養養便就過去了,誰想竟一連昏迷了好幾日。挨個請了七八個郎中過府,一搭脈便無能為力地搖搖頭。
年過半百的祖母愁得睡不著覺,差點兒和她捧在手心裡疼的寶貝孫女兒一塊病倒了。
那時候,蘇瑤看著蘇虞毫無血色的那張臉,以為她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後來大伯急得沒了法子,遞牌子進宮得了聖人恩準,拽著奉禦回了府。
何為奉禦?是聖人禦用的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