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穆頹然地靠在牆上,看到她哭,想去替她擦眼淚,又不敢。
半晌,他悽悽慘慘地笑了:“是我不配。”
十八歲的時候,他母親因為抑鬱症自殺,他恨極了那個拋棄母親卻害母親想了半輩子的男人,也恨極了那個插足母親婚姻的繼母,他在母親墓前立誓一定會讓嚴天華和葉娟付出代價。
可那時他才十八歲,與嚴家斷絕關系後一無所有,他能拖著她一起受苦嗎?
他為什麼會選中戲,因為他覺得娛樂圈在一無所有的時候來錢最快,後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他真的靠捧紅夏初賺到了第一桶金。
那時他對未來還是抱有期望的,他想,如果等他複仇嚴家成功後她還心無所屬,那他說什麼也要把她追回來,所以他才拼了命賺錢,想趕在她對他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逝前結束一切。
結果他真的在28歲那年結束了一切,卻也成了個連生活自理都成問題的殘廢。
他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擺在她面前,可他再也不是那個最好的人。
意識到自己永遠沒資格碰她了,他才恍然這輩子是徹底毀了。
他不只一次想到死,自殺會引起她懷疑就抽煙喝酒往死作,但老天爺像和他開玩笑一樣,好多次快死了又好多次被救回來。進醫院進到麻木時他就決定,要用剩下的時間掙足夠多的錢,因為他知道在這個社會資本有多重要,他要把他的女孩兒捧得高高的,任何人都不可欺。
童琪聽他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說到最後他失了力一般將頭抵在她頸窩上,三十歲的男人依靠著她的模樣像個脆弱的孩子。
她安撫地摸著他的頭發,觸手的地方都是冰涼的冷汗。
“嚴穆。”她支撐著他站直,“你是不是又難受了?”
“嗯。”他好像終於不再逞強了,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交給她,任由她帶回家裡,幫他擦幹額頭上的汗,扶他躺在床上。
童琪在他身上摸到了胃藥,上面都是英文她看得一知半解,只能一邊燒熱水一邊百度用法和用量,然後叫上面的副作用嚇得心驚。
他的胃病是有多嚴重才會吃副作用這麼大的藥?
還有剛才她抱他的時候,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她撐著他走都費不了多少力,離開她的十二年,他到底多虧待自己才會把身體糟蹋成這樣。
童琪把燒開的熱水兌到合適的水溫端到床邊,輕輕搖了搖床上好像已經昏睡過去的男人。
“我在鍋裡煮了粥,你先喝點水緩一緩,待會兒粥熬好我們把粥喝了再吃藥。”
她像哄小孩子一樣放緩了語氣,嚴穆也聽話地喝了水,可水只喝了半杯就全嘔了出來,一開始嘔的是水和酸,嘔到後面竟然一口一口吐出的都是血。
童琪的媽媽是護士,她懂一些急救的常識,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超出了她能自己解決的範疇,忙拿出手機打120,理智地和醫生敘述清楚情況後又打了夏初的電話。
夏初顧不得問嚴穆為什麼會在她這兒,用他最快的速度把車開過來。
他到後不久,救護車也嗡嗡而至。
夏初以為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童琪會嚇呆,會不知所措,這是她高中那會兒給他留下的印象,他甚至怕真出了什麼情況她會先崩潰,便想著自己跟車走把她留在家裡。
但童琪沒給他這個機會,她全程不哭不鬧地幫醫護人員把嚴穆抬上救護車,然後跟著車一路去醫院,確認嚴穆被推進急救室又跑前跑後地辦理住院手續,等該辦的事情都辦完才回到急救室外,坐在了走廊兩側的長椅上。
從夏初的角度望過去,她好像在低頭看病歷上的文字,可是肩膀一聳一聳,他強硬地掰過她的身體,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
一個人能哭得多傷心?
夏初做了十二年演員,看過演過無數撕心裂肺的哭戲,可他還是被童琪的眼淚震撼住了,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
只有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裡溢位來,凝盡了所有的恐懼和哀傷。
童琪抬起頭來看他,問:“你都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