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植物的名稱,在臺灣平地很常見。”
“就是手帕上的小花嗎?”
“我想應該是的。”
注意到她蒼白的臉龐緩緩散發出微弱光輝,似是希望的微光,很渺小,卻依然堅毅的光芒。
她又低聲念著那三個中文字,掀開濃密纖長的睫毛,那瞬間,彷彿自沉眠蛹中破殼而出的薄翼,純真嫫嫫,剎那間他竟移不開眼。
她對他說,這一生藏在深淵中的秘密。
“馬纓丹,我想,這是我的名字。”眸中的微光變成在陽光底下閃爍的影子光,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皆是顫抖;一種期待的顫抖,她嚮往飛去的未知之途。
“為什麼這麼說?”他不瞭解她,兩人有過露水姻緣,雖然他是被推倒的一方。但那一夜,真正沉淪的人,難道只有她嗎?
“我……”她開口,聲音像被黑暗灌入了泥,讓她向下墜落,又沉又重,不斷地將她往下拉。
而他察覺到她的彷徨不安,轉身在她身旁坐下。
“說吧,我聽。”
簡單的幾個字,卻給了她此生最大的勇氣。從她有記憶以來,沒有人會認真傾聽她心中的期許和顏望——從她被丟棄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註定失去本該過著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來自何方,但從我的外貌,可以推斷我是亞洲人。”她停頓了一下,被壓抑的軀殼,慢慢出現裂痕。
“我和一群跟我一樣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的同伴生活了好幾年,我們在陰暗的工廠裡製作毒品,後來,我的同伴都被一名叫做龍煞的男人帶走……我以為他們是被領養走,我最要好的朋友阿印……他也被帶走了。”
“後來呢?”他輕聲問。
“阿印的一隻眼睛是銀紫色的。龍煞有一天帶來一個男人,他的柺杖上鑲著一顆很像是阿印眼睛的珠子,我問他:‘那是真的嗎?’他對我說:‘這世上沒有人喜歡假貨。’……於是我懂了,那些被龍煞帶走的孩子,不是被領養,而是被拆解了。”
李奇勳聽到這裡也懂了。她口中所說的,應該是人蛇集團非法販賣人體器官,他記得十幾年前在臺灣也查到一件大宗販嬰集團,集團主嫌是一名叫做“開膛手王子”的年輕男子,突然間,此人在臺灣銷聲匿跡,原因是開膛手王子綁架了軒轅紅蓮的第七子軒轅赫,這件事驚動了境外者組織,引來境外者的成員一致追殺開膛手王子。
“阿印是那樣溫柔的孩子,每次我來不及完成交代的工作,阿印總是會把他分到的食物留一半給我。當我知道他死了,我好生氣……所以,我拿起剪刀刺進了那男人的腳。”
他聽了心頭一驚,聽得出來她口中的男人地位比那名叫龍煞的男人還高,她做出刺殺般的舉動,豈不是讓自己更危險?
她轉過臉來,眼神是寒冬蕭瑟的枯木,陰冷毫無生機,凝視他的眼,“那男人,我稱他為義父。”
他眼裡有著驚愕,“為……為什麼?”
“因為我想活下去。”她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反而用更深更強烈的意念告訴他,“我跟阿印約好,我會找到我來自何方、我會找到我的名字……我想死在自己的家鄉。阿印告訴我,落葉歸根,我和他雖然都是離枝的落葉,但隨著風兒飛,總有一日能回到家鄉的土地。”
“所以,你找到自己來自何方了?”
她點點頭,“我花了幾年取得義父的信任,找到了當年在我身上留下的線索。就是方才給你看的照片,我當時穿的衣服口袋中有一條手帕。”
“手帕上的字是繁體中文,和韓國人使用的文字不一樣,你怎麼會來到韓國?”雖然說韓國在朝鮮時期確實也使用過漢字。
她輕輕一笑,“我在馬雅神廟遇見一名亞洲女孩,她告訴我她會來首爾過聖誕節,我找到她遺失的皮夾,心想或許可以在首爾遇見她……可惜沒有。”
他挑眉,“所以你來韓國,只是為了把皮夾還給那女孩?”
“不行嗎?”她嘟囔,“反正我也從沒體驗過聖誕節的滋味,她叫我一定要來首爾感受一下,否則我原本打算到——”她原想細說,但發覺不妥,改口道:“對了,我在馬雅神廟的時候,還遇見一名奇怪的中國女人,她說自己是算命師,忽然攔住我,跟我說了一堆奇怪的話。她說,我只要幫助一名看見我眼淚的人,我必能得償所願。”
“看見眼淚?”在馬雅神廟也能遇見算命師?現在算命師都跑那麼遠做生意嗎?
“那麼,你得償所願了嗎?”李奇勳好奇地問。
她被他這問題問得心頭一突,算是得償所顏嗎?仔細想來,她自從幫助那名女孩後,似乎心中所想的一直往好的方向發展。
若非遇見那女孩,她不會拿著女孩的錢包來到韓國,也不會在首爾遇見他,還從他的口中得知手帕上的名字該怎麼念……
難道那名奇怪的女人說的都是真的嗎?她低頭看著手機上的吊飾,是一顆色澤神秘的石頭,上頭有許多七彩的漩渦圖案,用細膩繁瑣的編織工法將這顆石頭裝飾起來,底下還編著兩顆暗紅瑪瑙垂珠。
她本來是不相信那名奇怪的中國女子,但她一一點出她不為人知的過去,又莫名其妙塞了這串吊飾給她,要她找個時間對這顆石頭許下強烈的心顏,如果她的心顏夠強壯,那麼,她會看到——奇跡。
當時,她真的覺得那名自稱算命師的女人在胡言亂語,不過那顆石頭確實很漂亮,她看了也喜歡就收下來;後來,便遇見那名“看見她眼淚”的女孩;再後來,她來韓國是有發現短暫失憶,但……
他手機影片中的那個“她”又是誰?難道真的是她自己嗎?
她不會講中文,影片裡的“她”卻說得如此流利。
還是,她被惡靈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