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天子幾道聖令砸下來。
其一為父追封,其二為母正封,其三罷免晉升一批官員,其四重擬恩科監考官員,其五複立番廠。
前有天子對首輔及劉太後一黨的殺劃果斷,幾道聖令無一人有異議,或者說是不敢有異議。自古權柄更疊都是血染廟堂,一眾人在清肅的禍事中得已儲存,自然要把脖子好好扶在腦袋上頭,恨不得都像有烏龜的本事縮頭讓天子注意不到。
顧錦芙立在天子身側,望著滿殿不敢言的大臣,揚眉吐氣,心裡替趙祁慎高興。起碼朝局逐漸明朗,皇權穩固,比什麼都強!
散朝後,顧錦芙回了內衙門,讓一眾人跟著自己到東北角的內監部地,撤底把門上的封條都撕去。
先前就請示過天子,舊址內部已經進行粉刷,如今紅牆琉璃瓦,新植灌木常綠,一切都恢複了勃勃生機。
張永這位曾經歷過內監輝煌的宦臣激動得雙眼隱有淚花,顧錦芙倒沒有太大的感觸,唯一要說有的就是在身後一眾人朝自己半跪下來那種成就感。心裡感慨著,她就說自己是宦官裡的狀元嘛。
番廠複起,顧錦芙真正信任的並不是宮裡那批老宦官,要職裡安插的盡是從王府帶出來的宦官,歡喜因此也擔了要職,掌著番廠大牢的實權。
眾位官裡的‘老管事’自然不敢為不公爭辯,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到他們這個小分部裡也一樣。顧錦芙在除去對李望幾人外,都是公事公辦,他們心想也未必就沒有往上爬的日子,秘訣只在於取信這位新提督就是。
內監裡一派和諧,顧錦芙給自己的手下也發了幾條密令,開始往宮外走,暗中收買或安插人員在各大臣府裡。再在讓人特意僻出來的院子裡放了書桌椅,眾人看得稱奇,詢問這是不是還要開學堂。
她把哄著趙祁慎寫的碧水閣三字牌匾掛上,站在匾下微笑:“今日起你們各掌事的排個輪值,每日下值後到這碧水閣給不識字的孩子們講課。”
她一言落下眾人面面相覷,眼中皆是一亮。
宦官內部爭鬥厲害,經常結黨打壓對手,如果輪值教習,那不是更好籠絡人心。
眾人高高興興應是。
內監裡的事情安排好,顧錦芙就到大牢裡。
今日是首輔一眾在番廠大牢最後呆的日子,明兒就會送交大理寺斬首。
她在門口等了一片刻,一身細布袍子的顧宇清緩步前來,朝著她拱手一禮。顧錦芙眸光閃爍,什麼話也沒說帶著他往牢裡走。
劉太後到底是一朝太後,先帝的正妻,雖是犯了大錯卻也不能再留在這處,早早穩回北邊的宮殿裡看押。如今牢裡關押的只有首輔與付敏之一眾。
首輔見到顧錦芙前來仍是面上沒有表情,她不以為意,本來也不是和這老狐貍說什麼,她是來找付敏之的。
付敏之看著她身後青年,見她直沖自己走來,眼底都是厲。不過身陷牢裡多日,又已經是最不得志的敗將,那樣的神色絲毫沒有威懾力。
顧錦芙來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嘴邊的笑帶著惡意:“你可知你的家人會跟著你淪落到什麼地步?”
付敏之只是冷冷望著她,腦海裡想到上回在牢裡見她的時候,她正要帶走姓李的言官,拿了把假匕首耍他。
他不說話,顧錦芙又是輕笑一聲,慢悠悠地說:“當年顧家連宗各支共一千三百餘人,因你斬首五十三人,餘下充軍伎一百四十二人,充宮奴三百七十八人,餘下皆流放。流放其間遭遇洪水,死傷不能估計......如今你付氏有七百八十七人。”
她數字幾乎詳盡,付敏之猛然抬頭,臉色慘白。
謀逆牽連的是一族,他知道,但真正聽到後果到底是有悔恨,死死閉上眼。
“如若今日你朝我們磕上一千四百個頭,我可幫你向陛下求情,不讓你族人受折辱,給你們最後一個體面。”
當年她父親獲罪,最無辜的就是顧氏族人,政治爭鬥沒有道理可講。她恨付家,卻恨的不是整個付氏,如若讓無辜的人再淪落他們顧氏一族的命運,與付敏之父子又有什麼區別。
該斬的斬,婦人稚子無辜,也不必加附於他們身上。
顧錦芙也是思量許久才做下這個決定,暗中與兄長有說過,顧宇清的想法與她一致,才有相約今日到大牢裡。
付敏之面上血色盡褪,一千四百個響頭,忍一時羞辱可讓族人免於被踐踏尊嚴。他閉著眼,身體顫抖得厲害。
首輔詫異顧錦芙的要求,不明白她的動機是什麼。
大牢裡安靜得針落可聞,顧錦芙卻一點也不著急地等著付敏之做決定,顧宇清在她身側亦老神在在。
良久,付敏之透著虛弱地聲音打破這片安靜:“成王敗寇,我決意不會朝你這閹人磕頭求情。”
這樣的結果顧錦芙一點也意外,甚至還笑了聲。她環視這牢房的四周,悲憫地說:“你的族人都抵不過你高貴的一個響頭,不知道他們聽到了是什麼感想?付宗長,這就是你的族人。”
她話落,跟隨在她身後的一個宦官打扮的老者睚眥欲裂,想要沖進牢裡,卻被歡喜一揮人讓人拽住。他只能恨聲朝付敏之大吼:“你這個毫無人性的畜生!怎麼能讓所有人都跟著你陪葬!”
付敏之聽到蒼老嘶啞的聲音,惶惶睜開眼,被宗長看臭蟲一般的鄙夷和濃烈恨意刺得渾身冰涼。
他嘴唇嚅嚅,猛然看向顧錦芙,雙眼睜得極大:“你......你又算計我!”
讓他死前還得受到族人的唾棄與怨恨!
“就是算計你又如何?”她又是那種帶著惡意的笑,笑裡有著極濃鬱的恨,字字如針,“我恨不得將你們父子扒皮抽筋,挫骨揚灰!哦,你那賊父倒是可以被揚灰,一會我就讓人給扒出來。”
“魏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