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你來啦。”閣邏鳳好像對葉離的神色視而不見,“過來坐。”說著拉開身旁的一張椅子。
葉離走過去,大大方方地坐下,直視閣邏鳳的雙眼。
閣邏鳳拿起一壺酒,正要往酒杯裡倒,卻被葉離一手扶住酒壺:“大哥,我今天不是來吃飯的。”閣邏鳳停住手中動作,平靜地看著葉離。“我有個問題,必須當面向大哥問清楚。”葉離道。
“賢弟請講。”閣邏鳳放下酒壺。
葉離深吸一口氣,道:“小鈴兒是否是被大哥害死的?”
話音落地,閣邏鳳卻一陣沉默。半晌過後,他又拿起酒壺,替葉離把酒杯斟滿,道:“賢弟喝了這杯酒,我就把那晚的事講給你聽。”
葉離向那酒杯瞥了一眼,神色頓時一暗。他的目光緩緩移到閣邏鳳的臉上,忽然嘲諷地笑了幾聲:“大哥莫非忘了小弟是做什麼的了?這酒裡是否下了毒,我又豈會看不出來?”
葉離這一句話便把閣邏鳳暗中在酒裡下毒的陰謀暴露了出來,但閣邏鳳卻依舊神色不變,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葉離心中一緊,閣邏鳳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是在告訴他,他早已把一切都計算好了。面對這位曾經親如手足,但現在卻疏遠如陌生人的大哥,葉離竟感受到了一種比面對君不仙時還要緊張窒息的情緒。果然,背叛的朋友比強大的敵人更加可怕,因為他了解自己的一切。
“不愧是賢弟,一眼便瞧出來了。”閣邏鳳竟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不錯,我是在酒裡下了毒。”
葉離眯起雙眼,心裡暗忖道,既然他知道我能看出來,為何還要為我倒上毒酒?莫非他竟有把握讓我把這杯毒酒喝下去?
果不其然,閣邏鳳開口了:“但是——就算這是一杯毒酒,大哥也能斷定,賢弟一定會把它喝的一滴不剩。”
聽罷,葉離眉頭一皺,但是還沒等他想出閣邏鳳為什麼能說出這句話時,就聽閣邏鳳拍了兩下巴掌。緊接著,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地從門外拉進一個人,葉離定睛一看,冷汗“唰”地一下便冒了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卓紫凝。
此時的卓紫凝臉上既有歉疚,也有悔恨,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她的目光投向葉離,眼神中透著一絲恐慌。
葉離倏地握緊了拳頭,原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只顧著自己一個人傷懷,卻全然沒有記起卓紫凝。不過他也的確沒有想到閣邏鳳會這樣快就與他撕破臉,而且還是先發制人。葉離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離開南詔兩年時間,竟忘了大哥的動作向來都是如此迅速了麼。
閣邏鳳道:“誠節處一直有我的眼線,昨晚有人來向我報告,說你偷偷潛入了誠節的房間,當時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了,所以只好先下手為強。”說到這裡,閣邏鳳看了看卓紫凝,接著道,“起初我叫卓姑娘來見我的時候,她對我還有幾分戒心,但我到底是你的結義兄長,所以還是被我逮到了制住她的機會,你不要責怪她。”
“結義兄長?呵呵。”葉離冷笑道,“我到底還是被你利用了。我自詡聰明,卻不曾想到我也會有今天,打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已經計劃好一切了吧。假身份,結拜,為的都是利用我為你鋪平接近皮邏閣的道路。”
“利用?賢弟怎麼能這樣說!”閣邏鳳雙眉一皺,語氣竟也理直氣壯。
葉離怒極反笑:“難道我說錯了?”
閣邏鳳大聲道:“當年的一飯之恩我到現在都未曾忘記,是你為我指明瞭參軍的道路,也是你多次把到手的戰功相贈與我,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還只是一個混跡在蒙舍詔的乞丐,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有機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賢弟,這麼多年,我感激你,敬佩你,我是真心拿你當我的兄弟,你怎可說我是利用你!”
“你就是這樣對待兄弟的嗎!”葉離心裡一陣絞痛,怒聲道,“你明知道小鈴兒與我……你竟還為了免受牽連而犧牲她的性命!”
閣邏鳳沉默了一陣,平靜地開口道:“賢弟,你可知這些年來我一直追求的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葉離嗤笑道,“你就是一個為了追名逐利而不擇手段的人。”
閣邏鳳沒有理會葉離嘲諷的語氣,接著道:“我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家裡,只有我和我娘兩個人相依為命。我娘是未婚産子,因為這個,我們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白眼。當我知道自己是皮邏閣的私生子時我很不甘心,明明我和誠節身上都流著同樣的血,可為什麼他卻能享受錦衣玉食,而我就必須飽經風霜,嘗便世間人情冷暖?我不甘心!”閣邏鳳環視大殿,又道,“這一切本該歸我所有,無論如何我也要拿回這些屬於我的東西。所以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這世上的最高點,我要擁有萬人之上的權力,讓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我!”
說到這裡,閣邏鳳看向葉離,眼神中帶著一絲偏執之色:“權力是我畢生所求,而與你的兄弟情誼也是我倍加珍惜的東西,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當兩相發生沖突的時候,我只好舍棄其中之一。”
“這麼說,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就是被你舍棄的‘魚’嘍?”葉離冷聲道。
閣邏鳳笑了笑,道:“賢弟,我早就對你說過,得到成功必然要付出代價。如果你我的兄弟情誼是我得到權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我只好如此做!你說我利用了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你為了複仇,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聽罷,葉離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是啊,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我對別人做過的事反落在我自己頭上而已。
閣邏鳳見葉離的眼神有些黯淡,便道:“如果你肯答應日後助我完成霸業,我們還能做兄弟。”
“不可能了。”葉離悲涼地笑了起來,“縱使我再不擇手段,心裡卻還是有底線的。你害死了我的小鈴兒,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聽到這話,閣邏鳳嘆息一聲,神色惋惜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請賢弟留在南詔了。我寧肯要一個強大的敵人,也不願放走一個反目的兄弟,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你想留住我?”葉離眼中鋒芒一閃。
閣邏鳳卻仍是淡淡地道:“請賢弟喝了這杯酒吧,不然賢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卓姑娘人頭落地了。”
葉離瞥了卓紫凝一眼,故作冷酷地道:“你以為用她來威脅我,我就會就範了麼。”
閣邏鳳笑道:“我們做兄弟這麼些年,我還不瞭解你嗎,我知道卓姑娘對你而言一定十分重要,你可別想唬我。”說罷,見葉離目光閃爍,不住地瞟向四周,似乎不願意乖乖地將毒酒喝下。閣邏鳳又將酒杯向葉離的方向推了幾寸,道:“賢弟放心,這酒裡下的並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只是一點點化功散罷了,喝下之後,你就不必再參與江湖中的打打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