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船伕的盤算再度落空,就見那道輕靈的身影往上直升,竟生出一種飛仙不落的錯覺。鐵了心要等到人掉下來,夏蘇卻突然從她眼中消失,迫使她轉頭,才見船尾的人影。
當風而立,烏髮如絲,那張平常無奇的臉,膚色比雪還晶瑩潤美,五官精緻刻顯,淡淡一抹似笑非笑。
船伕惱羞成怒,手抖五朵劍花,展開全力,再不多說一句狠話,誓要殺了眼前人,滅去這份閒定。她出生即賊,最看不得他人天生正氣,不必像她一般,生活在光下,卻怕極了光,恨不得太陽隕落,世道永夜,自己方可心安理得。
夏蘇憑什麼自得?憑什麼閒定?
若她和她的出身換一換,她也能!
船伕的招式快若閃電。
然而,夏蘇的身形如煙如霧,總能比閃電更快。幾個回合下來,不但毫髮無傷,還在船伕胳膊上拉了一個小口子,隱隱見紅。
“夏蘇,回來。”趙青河的聲音又來。
幾乎同一刻,夏蘇已落船尾,想都不想,準備往岸上撤身。她想放任自己去依靠趙青河,如今做到。
船伕雖像無頭蒼蠅,脾性卻大,見夏蘇要走了,劍招就更加凌厲,“想走?!沒門!”
夏蘇雙足仍立船上,但身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後傾,衣袖舞似飛昇,聲音輕輕柔柔,卻清晰傳出,“船上本無門,而且你要覺得我的命比這些畫值錢,只管來刺——”音收足出。
啪!啪!啪!連踢了三隻畫匣子!
船伕激靈靈嚇出一身冷汗,哪裡還顧得上夏蘇,手腳慌忙地接住兩隻畫匣子,又眼睜睜看第三隻匣子撞進河裡,讓夏蘇當了點足借力的板。
夏蘇漂亮上岸,鞋不溼,衣裙不亂,冷眼望著船伕拿網子,狼狽打撈那隻落水的畫匣,她卻從容又從定,目光輕誚。畫是真是假,其實不重要,貪婪的心認為人命不值錢,這才最可笑。
“妹妹,水上好玩嗎?”調侃的語氣,爽朗的音色,明月下的影子並不清冷。
“十分過癮。”她想,她從趙青河那裡學到的,並非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卻是如何讓自己活得舒心。
“妹妹何不毀了那七幅禍害?幾萬兩銀子打水漂,我覺得更過癮。”看畫匣子上船,船伕開啟匣蓋,立刻鬆口氣的模樣,令趙青河反覺不爽。
“人證已死,再毀了物證,是你傻,還是我傻?”夏蘇反問。
趙青河呵呵沉笑,與有榮焉的語氣,壓了腦袋,貼近耳側,好像非要弄出點曖昧才甘心,“妹妹沒白跟我這麼久。”
夏蘇不躲,一轉臉,鼻尖幾近頂了鼻尖。
兩人四目相接,一處情思爆出一處花火,五彩繽紛,隨即消散沉寂,沉入彼此的幽眼星海,無邊無際,卻有彼此陪伴,也無懼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