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腦中浮出那張稜稜角角的莽夫臉,今夜竟想起他兩回。
都怪這鬼天氣。
同他生活了兩年,不曾覺得他一處好,如今人死了,還隔開三個多月,她居然發現他的好處。
也是,那時每月能從他手裡搶下幾兩銀子的家用,她就不必被人差遣得像狗一樣。
看著一桌子好菜,女子不動筷子,坐得很端正。
不陌生的人,不陌生的地,也不能全然放開膽子,更何況她和吳老闆之間才成交兩回,今日第三回。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的爺欸,您別亂打主意,吳老闆多精明……”不滿的年輕聲音陡然響起。
女子立刻坐直,眼睛瞪起兔子圓,驚嚇同時,想要去插門栓,但到底離得太遠,眼睜睜看那門開出來。
門外一個人,再加胳膊圈下一顆腦袋。
人,很高。
高她一個頭的艙門,他卻需要彎腰。
人,很魁。
兩個她能並排過艙門,他一個就撐得滿滿當當。
人,很稜——她指的是長相。
臉廓像是讓斧頭劈出來的,有稜有角,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不拐彎脾氣。硬稜的臉型,五官也顯硬,冷刀的狹眼,絕崖的鼻樑,抿起嘴來削薄無情。
這個人,這張臉,對女子而言,熟到不能再熟。
初見他時,她曾莫名心安過,覺得靠山蠻穩。
誰知道,他是空長著英雄臉的石頭腦袋,蠢狗熊,恬不知恥的厚皮賴子,因為他的蠢,拖累了一家子人。
但是——
可是——
鬼呀!
“哦?有人?”那人嘴角微揚,衝胳膊下的腦袋瓜一樂,再抬頭道,“這位姑娘,對——”不住?
呃——人呢?
對牆的窗子上驚現一個大洞,半扇破木架歪晃著,哐啷噹墜了地,風雨即時穿堂,灌得暖屋溼冷,爐火奄奄一息。
屋裡,已無人。
男子眨眨眼,嘴張半天,納悶道,“我這是見鬼了?大驢,剛才咱面前有個丫頭僵站著吧?”
胳膊下的腦袋沒好氣,卻夾帶一絲明顯的得意,“我的祖宗爺,不是您見鬼,是她見鬼。別看蘇娘膽小如鼠,可聰明得緊,這會兒轉不過彎,等會兒就想得明白。她既然都瞧見您了,咱不用再鬼鬼祟祟,四處混吃混喝,可以回家了吧?”
叫大驢的人,泰伯留他運棺,原本兩個月前就該到家,不過,雖然延了這些時日,好歹運回活生生的爺,自覺不會挨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