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木屋隱於深山,處於幽谷。
悟元從小就在這裡,春來秋去,四季變換,她看過春時冰雪消融,院中的桃花灼灼開了一樹,夏季漫山遍野的野花爛漫,看過秋風蕭瑟,金黃的落葉綿延鋪展,看過大雪紛揚,染白了群山。
隨著年紀,她隱隱明白了一些事,比如她的師父。
與其說心甘情願隱居於此,不如說是因為某種原因……藏身於此。
她有次問了,師父神色是她不明白的複雜,許久輕輕嘆了一聲,“因為為師錯了一件事。”
錯了什麼事?只要解決不就好了嗎?又為什麼藏在這裡呢?
師父笑著揉揉她的腦袋:“你不懂,有的錯一輩子都更正不了。”
她不知道師父錯了什麼,以至於在深谷中藏了後半生,似乎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培養出一個好學生。
悟元心神一恍,從回憶轉到眼前,面前的趙先生斜倚著身後的軟榻:“知人者智,知己者明。”
執杯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的漂亮,長發就披在深色大氅之上,就著月光燈火有種不真實的光華。
她眨了眨眼,有點看的呆了,其實她見過的相貌不凡的男子多了去了,墨家的高漸離、儒家的張良伏念顏路、還有那位白鳳、墨鴉……氣質更是不凡出眾。
但這位趙先生,就像是站在山巔最高處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只能是他。
漫卷起伏的流雲、飄然而來的長風甚至是日月星辰都要淪為陪襯,低到無人注意。
看這氣度、再看周圍侍衛,姑娘問了一個挺真心的問題:“趙先生你是不是在朝為官?”
她這個問題一出口幾個人的表情都有了一瞬間的古怪:是不是在朝為官?這問題讓人無言以對。
嬴政手微微一頓,微微頷首道:“以前在朝。”
——只是以另一種身份在朝。
難怪,這樣的氣度,必然是權掌一方的人物。
姑娘就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頭,說起來不知對方是何官職,目光有些飄忽,既然在朝那想必見過那位始皇帝吧?
她有種懷疑,她師傅曾為帝國行事,也許還見過當年還不是始皇帝的嬴政,若非如此又怎麼每每提到始皇帝師父的表情都很複雜?
——可惜……
所有的欲言又止後是什麼?
可惜她一直沒機會看到那位已經成為傳說的始皇陛下,想象中是什麼樣子呢?
大概身材高大,儀表堂堂,扶蘇公子已有二十,想來始皇帝應該有白發了吧?還可能蓄著胡須,這才符合一個中年人的形象。
果然很好奇啊,她聽過太多有關他的說法了,但是不得不說他的確是最有魄力的統治者,思來想去往後似乎也不可能有帝王與他並肩。
原本是挺想問趙先生有關那位帝王的模樣,但想想又覺得沒有必要,還不如保留著一份期待。
算了算時辰,已很晚了,於是站起了身笑吟吟道:“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先生……”她頓了頓,嘆了一聲:“既然曾入朝為官,情報網應該不會差了,有關蝕陰我有些想法,先生找齊了這些大概可以一試。”
韓非幾乎是立刻拱手道:“還望閣下不吝指教。”
放低了姿態,悟元立刻擺手道:“古籍沒有記載,我這也是根據蝕陰的特性一試,具體成不成……我自己沒有幾分把握,先生確定要試?”蝕陰之毒是從上古巫醫得來,她師父曾細細告訴她巫醫之術,但畢竟稀奇,她還是第一次破解巫毒,尤其是巫毒之最。
成不成不敢確認,還是說在前頭免得不成遷怒到她身上……額,雖然如果別人真想遷怒到她身上她也沒辦法。
要不要一試?其實用不著思考,不成不過仍是如此。
“但說無妨。”
悟元也就鬆了口氣,她性格倒是真的幹脆,多提這一句也只是順便,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她也就直接說了:“第一,我要九九赤陽針,這一樣取自五十年刺蝟頭頂的白色毫針,分別取以九隻,蝕陰起源於巫,不管是巫還是我們現在所有的認知都是九為陽極,這九九赤陽針用來盛陽,但你們記得取仙人衣時不可害了它的性命。”
說到第一個紫女雙眉微微蹙起:“五十年?”
悟元點了點頭,有點糾結:“本來我還想說百年,但是百年更是難尋,所以才改成五十年,你們若能尋到百年刺蝟那更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