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雙手捧著天問,他不是走出去的,而是飄出去的。
扶蘇的母親在他出生的那刻就去世了,他幾乎沒有母親的記憶,嬴政將他視為唯一的繼承人,他是最嚴厲的父親,也是最溫柔的父親。
於扶蘇而言,他的父親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扶蘇眼神堅定,他絕不會辜負父親的信任,縱然不及父王,他也會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宮門被重新合上,許久,嬴政忽的偏了偏頭,他握拳抵在唇間,隱忍壓抑的咳聲從薄薄的唇間逸出,頃刻之間被深深壓了下去。
風過,捲起帷幔。
他有些疲倦的合上雙目,夜色一樣寧靜深沉的眼睛便覆在烏色的長睫下,扶蘇,快些長大吧。
我只怕……
傳位一事太過突然,奉常忙得只恨世間無□□之術,整個帝國更是連軸轉了數日。
終於落定。
奉常這才嘆了口氣,既是終於放下大石頭的輕松,也是對陛下不太按流程的無奈。
若是換做另一個人,怕是群臣覲言、集體反對,但嬴政是不一樣的,這個帝王已顛覆了一個世界。
於是往後種種,皆不值一提。
除了文武大臣,如今的江湖閑散白衣也來了不少。
例如蓋聶、例如韓非、紫女,他們都曾為帝國效力,即便早已遠離帝國中心,退居山林,所有人也都明白他們時刻記掛著天下。
在這百家爭鳴的時代背景下,無論儒、道、兵、農……每個人皆有番登高望遠、捨身取義的泰然氣度,己身為何?
這天下如此遼闊,然而他們的心胸比這天下更遼闊無垠。
江山壯麗,五分因著他們。
扶蘇自然不會有著王室的高高在上,不說性格天生如此,只因為這位曾為帝國之劍的第一劍客也不會——蓋聶從前是父親最後的屏障,他一人曾擋下數百場暗殺。
於是微微垂首道:“蓋先生、韓非先生、紫女姑娘。”
青年眉目清俊,自然是一副好相貌,和他的父親卻是沒什麼相像之處。
扶蘇溫雅華貴,即便不笑,眸光也總是溫和如水,像極了把酒臨風、悠然自得的世家公子。而帝王太冷了些、也太遠了些。
明處只來了韓非、蓋聶,張良他們,張良他們畢竟是小聖賢莊、重禮的儒家弟子。
至於暗處,則是不好露面的人,墨家、道家、流沙……他們大多是六國子民,秦滅六國時他們曾口稱“暴秦”,即便後來天下平定,他們也不願太過親近這個滅了自己國家的強大帝國。
但如今他們來了,不為怨恨,不為謀算,此時他們不是七竅玲瓏的智者,也非以一敵百的絕世高手,他們和普通百姓一樣,不過是好奇罷了。
天明和少羽都是第一次來到帝國的中心,目之所及,一派肅穆莊重。少羽沉得住氣,何況宮殿他以前也常常去的,倒也十分適應。天明孩子心性,也向來藏不住自己的心事,一會東看看一會西看看,活脫脫一隻小猴子。
少羽看不慣,壓低了聲音:“你能不能老實點?”
當然沒什麼作用,少羽捂著額頭幹脆眼不見為淨,荊軻抱著雙臂笑眯眯道:“天明,你老實點,若不然叫月兒看到了……”
天明啊了一聲,立馬安靜了,但又忍不住小聲反駁:“月兒才不會說什麼呢。”
他的月兒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站在他這邊的,想到月兒,天明目光漸漸飄遠,難得有了沉靜模樣。然而下一刻,又撓頭咧嘴一笑,月兒實在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他果然好喜歡月兒。
少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不是白痴。”能不能矜持一點,都這麼大人了,別什麼都露出來。
天明聽得清楚,當即就想要去揍少羽:“小弟,你說什麼?”
少羽額上青筋一跳,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
荊軻哎呦了一聲,趕緊一手攔一個:“兩個小祖宗,你們能不能老實點,這場合還能打起來。”早知道就該把兩個小祖宗留在家裡,讓麗姬和小高、雪女頭疼去。
少羽和天明還是挺聽荊軻的話,兩個人瞪了彼此一眼,同時別過腦袋,一臉:大哥懶得跟你計較。
荊軻努力忍笑,再一次覺得家裡有兩個孩子實在是太好玩了。
也就在此時,荊軻目光一凝,望向了遠處。他能感覺到身旁大多數人的氣息同是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