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琰說好,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禹山那越往高處越幽暗的密林。
“喏,拿著。”牛陶從自己背簍裡拿出一截短木杖樣的東西遞給了應琰,“上山路上用它敲草叢和樹。”
牛陶走在前,示意應琰跟上。嘴裡還在不停講著。
“別離身,這是桉樹的樹杆子,泡過雄黃和香葉子的,一般的蛇不敢靠近的,別離身啊!”
“你跟緊我,出了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聽見沒。”
“見了蛇別急著跑啊,不然它肯定直接咬你了。你也別喊,輕輕叫我就行,知道嗎?”
“你個皇城裡的人肯定沒來過這種高山吧,也虧你能穿出長靴長衫來,一會兒記得把衣擺挽上去,不然上不了山。”
牛陶在前面繼續喋喋不休,身後的應琰聽著聽著,倒是笑了。
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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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禹山險,但兩人走到現在,也只是路陡罷了。再加上牛陶選的這條路是以前月族人走過的舊路,因而雖然陡峭,但是比起那野草足有半人高,還得邊劈草邊開路的山路來說,可以說是愜意了。
“這邊是陽面,蛇少、路還能有光,如果我們走那山陰,怕是從山腳都沒走兩步,就被那成群的蛇咬得全身窟窿了。”牛陶支著一根樹棍在前頭開路,任是她這山裡遊的人,也實在是被這大坡度的山路累得有些氣喘。
從山下到這會兒,牛陶已經在她覺得可能的位置都挖了一些,只是這挖出的山土沒有一處是讓人滿意的。原本是想著禹山水汽大,泥土也泛青白,應該會有極好的製陶膏泥,但是未料到陽面山土的濕度仍然不盡如人意,現下只能走到山腰再做打算。
牛陶偏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默默走著的應琰,心裡倒是生出幾分滿意來,這個人雖然看著不怎麼靠譜的樣子,但倒真的一直默默地跟著自己,也不多問也不多說。
牛陶回憶了一下,這個人來族裡這麼久好像一直也是這一副寡言少語的樣子。
“你這個人裝老實不累嗎?”牛陶轉頭問他。
“沒有。”應琰低頭看路,連頭也沒抬。
牛陶疑惑挑眉,“你難道還想說你沒裝?”
“在下不曾。”應琰還是那樣支著木杖低著頭走著,聲音也是低低緩緩的。
牛陶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倒沒再問。半晌突然止了步,轉頭,“喂。”
應琰輕輕嘆了口氣,“仔細看路。”
牛陶道,“你這個人說話能不能直白一點。什麼在下啊,下官啊,我聽著怪別扭的。”
“我知道了。”
牛陶滿足地咧嘴笑開,回過頭繼續上路了。應琰卻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望著前面的後腦勺,露出了無奈的笑意。
無驚無險,兩人連一條白環蛇都沒見到,異常順利地即將到達半山腰。此時稍過正午,正是夏日太陽最毒辣的時候,然而禹山的半山腰的山林樹木間依舊縈繞著肉眼可見的一層薄薄水汽,叫人稱奇,也讓人對前路對禹山生出敬畏之感來。
應琰和牛陶尋到一處空曠光亮之處,準備吃一些幹糧。此處林木較為低矮稀疏,因而較別處更亮些,也更熱些,因此蛇類也更少出沒。不過當然了,人坐在這大太陽底下也是大汗直流。
牛陶用手作扇拼命往自己臉上扇著風,扭頭看了眼身旁的應琰,哈哈笑彎了眼。
這個人一身平日裡比她一個姑娘家還白上幾分膚色,現下被熱得泛紅,臉上的汗水還混著幾絲不知道怎麼從發冠裡掉下來的發絲貼著額頭,下半身的衣袍也早就因為攀爬不便,挽上了腰間。
整個人沒有平日裡一本正經的端莊模樣,顯得有些落魄滑稽。
應琰因為牛陶突然爆發的大笑有些莫名,再看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大致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應該很是慘不忍睹。然後他也輕輕笑了起來。
應琰這一笑讓牛陶覺得很神奇,“我還以為你們讀書做官的人就知道繃著一張臉,是不會笑的。”
應琰搖搖頭,停了笑,但柔和的笑意還在唇邊,“做官的人才最常笑。”
牛陶不置可否地一撇嘴,“反正之前那幾位大人們看著也是一副冰冷的模樣,像這樣。”牛陶邊說邊作出一副端正坐好閉緊嘴瞪著眼的嚴肅樣子,又逗著應琰笑了起來。
其實應琰來了這麼久,牛陶都沒有認真觀察過他,從月族男人的標準來看,應琰雖然身型修長,但相比之下還是顯得瘦削,再加上他膚白,因此從第一面起,應琰帶著幾分女氣的城裡公子哥的形象簡直是如同大山一般巍峨樹立在牛陶的腦子裡。她從來也沒認真瞧過他,今日離近留神一看,眼前這位應大人,其實是頗俊秀的。
應琰的眼尾略微上挑,他的眉眼長得是很厲的,再加上挺鼻,因此他不笑的時候,會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嚴肅相,但是他偏偏嘴角又生了笑紋,尤其笑起來之後,那笑紋就從嘴角蕩開去,很溫柔,也,很好看。
失神了一會,牛陶站起身來,作了最後的總結,“咳,所以還是要多笑笑,行了行了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