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多伸手擁抱母親。她輕輕拍一拍羅齊爾夫人的背,又看向站在那裡凝視她的父親。羅齊爾先生似乎想說什麼,但在看見女兒的神情時,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嚥了回去。
“我不後悔。”蕾多注視著父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似乎是早已知道他想要問什麼。“我愛他。哪怕最後,他成了我最唾棄的那種人,我也愛他。我知道他做錯了,我知道他罪有應得——我恨他,但我也仍然愛他。對於我曾為他所做過的一切,我都不後悔。”
聽完女兒的話,羅齊爾先生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他背轉身去,拭一拭眼角,不想讓蕾多看見自己的淚水。
“……你真像你哥哥。”羅齊爾先生重新轉過身來,低聲說。“凡是認定了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
“你早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蕾多望著他,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對不起,爸爸。”
羅齊爾先生沒有再說什麼。他走到女兒身邊,蹲下來,輕輕撫摸她的頭頂。就像她還小的時候,他經常所做的那樣。
“菲尼亞斯的孩子養在咱們家。”他說,“等你出來了,回家看看他吧。”
蕾多知道,這是希望她回家的意思。她看著他,看著父親那張已然年邁的面龐,終於落下淚來。她伸手替羅齊爾先生整理好有些揉皺的衣領,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的女兒。”羅齊爾先生將她擁進懷裡,而羅齊爾夫人則站在一旁,不停地用手帕抹著眼淚。“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都不會再幹涉你。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還願意承認你的父母,你還願意回到這個家。”
蕾多沉默良久。最終,她將頭埋進父親的肩膀,顫抖著說:“謝謝你,爸爸。”
她不由得想起那些曾經的心願。能夠理解她的、開明的父母,攜手同行的摯友,畢生廝守的愛人……她為了一些而放棄了一些,不曾想最終卻又回到了原點。而當她終於就要失去一切的時候,終於還有那麼一些人、一些情感,給予她稀薄的安慰。
有得到,就必定有失去。這是每個人的宿命。然而,九失一得,並非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悲劇。
穿著一件白襯衣的年輕人獨自在敞亮的客廳裡,一隻手撐著額頭,金絲框邊的眼鏡放在一旁。一份預言家日報被壓在眼鏡下面,頭條赫然寫著關於小巴蒂·克勞奇被捕的訊息。年輕男巫的面前擺著一本翻了一半的書,裡面是關於魔法史的內容。書本裝幀精美,印刷細致,但他卻完全看不進去。
“伊恩?”他的母親在柔聲叫他,“伊恩,過來吃點東西吧,蘋果很新鮮。”
聽到母親的呼喚,伊恩從桌邊站了起來。他走到沙發跟前坐下,拾起擱在茶幾的的銀叉子,挑了一塊果盤裡的蘋果。花園裡的噴泉在嘩啦啦地響著,秋季金色的陽光透過潔淨的落地窗,撒落在客廳裡的地毯上。伊恩一口氣吃掉了五塊蘋果,才終於扭過頭,看著米麗森。
“你真的幫不了她?”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怎麼幫?”米麗森放下手裡的叉子,也注視著兒子。“她伯父的事情已經鬧得夠大了,誰知道未婚夫又來這麼一出。我要是再出面,連我自己都會下臺,更別說幫她了。”
伊恩嘆了口氣,不說話。
“當波特夫婦的訊息傳出來的時候,連我都以為,或許她真的有問題。”米麗森嘆息著,不斷地搖著頭。“要不是小克勞奇落網,傲羅發現他才是內鬼,蕾多根本就沒辦法洗脫嫌疑。阿拉斯托也告訴我,她身上沒有查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等調查結束吧,等到調查結束了,她會被放出來。”
“可是這樣的話——”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米麗森打斷了伊恩,“這樣的話,她以後就不可能再從政了。”
伊恩看著母親,點了點頭。他移開目光,看著茶幾上的果盤。被切成小塊的蘋果散發著清甜的香氣,果皮上還沾著一滴滴水珠。這種美好可愛的情態使他想起那個姑娘,想起她微笑時的動人模樣。
“她的前途,原本那麼好。”伊恩低聲說。
“是啊,可惜了。誰知道會出這種事情。”米麗森也嘆了口氣,低頭撥弄塗成鮮紅色的指甲。“只怕這以後,她自己也是心灰意冷。所託非人,痴心錯付……女人最怕的,不過如此。”
說完這幾句,米麗森忍不住想起蕾多來到這裡做客的那個傍晚,她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那時候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一語成讖。
其實,她或許早該明白的——戰火裡的愛情,就從未有過善終。
“我問你一件事,伊恩。”想到這裡,米麗森突然說。“你必須誠實地回答我。”
伊恩拿著銀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著母親,心跳突然變得很快。直到那塊被叉起來的蘋果掉回了果盤裡,發出一聲輕響,伊恩才終於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小克勞奇被抓得太及時了,是你把訊息捅出去的吧?”米麗森以一種犀利的目光注視著他,緩緩地問。“我知道你在幫蕾多,但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幫她?”
伊恩沉默了。他把手裡的叉子放下,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神情變得認真而嚴肅。米麗森看著兒子鄭重的模樣,知道這代表著他要向她坦白些什麼了。
“我愛她。”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