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拉注視著茶杯裡清透的茶水,微微一笑:“是的。”
“為了納西莎?”蕾多繼續問,帶上了幾分質問的口氣。“為了那個已經成了馬爾福夫人的女人?”
她刻意咬重了“馬爾福夫人”這幾個字。阿克拉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剛好撞上蕾多清淩淩的藍眼睛。他看見她厭倦且冷靜的神情,突然發覺那個和阿格萊婭一起、跟在他身後跑來跑去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
“蕾多……”阿克拉的語氣軟了下去,充滿了懇求。“西茜她……有了麻煩,她可能陷入危險,我不能坐視不管——”
“——那麼你在決定拜託蕾多幫忙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個舉動完全有可能把整個格林格拉斯家卷進去?”
阿格萊婭尖刻地打斷了他。她盯著阿克拉,像蕾多一樣冷靜,冷靜得近乎於冷酷。
“我知道,為了家族,你犧牲了自己的愛情。”阿格萊婭說,“看著你和你心愛的人不得不分道揚鑣,我和你一樣難過。但我現在清楚,無論如何,這個長輩們辛苦經營的家族不能因為你的愛情而捲入紛爭!”
阿克拉的神色逐漸變得掙紮。他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因此不得不把茶杯放回了桌上。他不再注視著妹妹,而是移開了目光,將其投到了窗外。花園裡的樹木隨風搖曳,陽光溫和,景象靜謐而美好——而與之相反的,是他灰敗慘淡的心境。
“那我要怎麼樣呢?”阿克拉勉強維繫著僅存的自持,聲音顫抖。“我要看著她被定罪,被審判,被關進阿茲卡班,而無動於衷?我做不到,萊婭,我做不到。”
“她是馬爾福的妻子!”阿格萊婭憤然站了起來,“她是馬爾福家的人,食死徒的妻子!哪怕是走錯一步,格林格拉斯都承擔不起後果!於理,你不能去幫食死徒;於情,你這是置家族於何地——置你的妻子於何地?”
阿克拉聽不下去,試圖打斷她:“萊婭——”
“她說得對,阿克拉。”蕾多也站了起來。她走過去,按住阿格萊婭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我以為你分得清,你的家族和舊情人,哪一個更重要。再退一步說,你考慮過維多利亞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知道你不顧一切地來求我去救另一個女人,她會怎麼想?”
阿克拉看著她,眼睛漸漸黯淡下去。過了許久,他終於露出一個笑容,看上去有些頹敗。
“我以為,你曾為了小天狼星而寧願舍棄你的家族,你能理解我。”阿克拉低聲說,“我以為你能理解。”
聽他這麼說,蕾多不由得笑了。
“我真的只是為了愛情才脫離我的家庭嗎?”她反問道,“價值觀的分歧、立場的對立,以及我受過的教育、我的良知,都告訴我背叛家族才是最合理的舉動,即便它看上去不那麼合情。如果我因為愛我的父母、愛我的哥哥而選擇遵從,我必定會做出錯誤的事情。我們不一樣,阿克拉,你應該守護你的家人,合理而合情。而不是冒著把他們全都捲入紛爭的風險,試圖為食死徒和他的妻子開脫。”
阿克拉仍然注視著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蕾多端詳著他僵硬的神色,忽的有些疲憊。
“不管你怎麼想,我要說的都得說完。”她喝了一口茶水,語調漸漸鬆了下來。“我太忙了,阿克拉。我不想花心思在這些無聊的愛恨情仇上面,但我不能不管格林格拉斯家,也不能不管你。你覺得這是天大的事,但對我、對我的上司這樣的人來說,這些都太無足輕重了。我們每天忙著的都是些什麼?大規模的襲擊、失蹤、綁架、甚至屠殺。比起這些事情,我們個人的糾葛實在都太渺小了……真的太渺小了。在正義和希望面前,在親眼看著那些傲羅、那些勇敢反抗的人倒下的時候,你才會明白自己的犧牲根本不值一提。很抱歉,我有我的底線,那就是永遠不會去幫一個食死徒。”
阿克拉久久凝視著蕾多,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房間內一片寂靜。直到在很遠很遠的樹林裡,依稀傳來一聲鳥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克拉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也不會再提——馬爾福夫人。”
蕾多這才舒了口氣,點點頭。她閉上眼睛,肩膀一鬆,靠近了扶手椅的椅背裡。等到眼裡痠痛幹澀的感覺稍稍減輕,她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一回,馬爾福家不會出事。這個月十八號是搜查的最後日期,法律執行司至今沒能找到證據。”她低聲說,神色鎮定,甚至於有些僵硬。“但你答應我,阿克拉,離納西莎遠遠的。我不能擔保他們的安全什麼時候到頭。”
“什麼意思?”阿格萊婭忍不住追問,“這件事,和你們司裡有關系?”
“是的,和我們有關系。”蕾多陰鬱地說,“法律執行司沒有證據,可我們有。米麗森捏著馬爾福的把柄,他必須得聽她的話。但總有一天,馬爾福會失去利用價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蕾多把控制一個偌大的家族說得太過於輕巧,曾經光鮮亮麗的舊世族被權勢輕易玩弄於股掌。這樣的認知使阿格萊婭齒冷,她沉默片刻,最終微微一笑。
“我明白。”她說,“而且我更明白,格林格拉斯不能卷進去。我們不能——也不想成為下一個馬爾福。”
阿克拉一直沒有開口。他的目光在蕾多和阿格萊婭之間徘徊,複雜而感慨。三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許久,直到阿克拉從盤裡挑出一塊點心,捏在了手裡。
“你長大了,蕾多。”他嘆息著說。
蕾多愣了愣,接著幽幽地笑了:“活在這樣的時局裡,能不長大嗎?”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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