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長沙街道,人來人往,甚是繁華。一老者看了看午後過半的日頭對一十六七歲的姑娘道“六兒,快些走,再不走就得抹黑進寨子了”。一老一少皆是苗族打扮,聽老者的語氣顯得甚是焦急。叫六兒的姑娘倒顯得滿不在乎,對老者撅了撅嘴巴,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砸了幾下,似乎在說:咱們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幹嘛那麼著急。接著隨手抓起一串糖葫蘆,含了半顆在櫻桃小嘴裡,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她越發流連忘返。細風弗來,斜眼裡看到隔壁攤子上的風車不斷旋轉,錢也不付便跳上前去。
六兒嘴裡一邊嚼著糖葫蘆,一邊對著風車吹了口大氣,風車迎風飛轉,她那靚麗的臉蛋上泛出一絲如花的笑顏,如花盛開的笑顏。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從錢袋中摸出兩枚銅板塞給糖葫蘆老闆。接著又數出五枚銅板放到風車老闆的手裡。
六兒像小孩般跳轉身來,一手執著糖葫蘆一手執著風車對老者道“爹爹,你看前面好生熱鬧,我們再去前面逛逛”。說完也不等老者回話,便蹦蹦跳跳穿梭在人群中。
老者甚是無奈,心中正暗自後悔帶她下山,再次仰頭看了看日頭又覺得也不是太晚。索性就讓她在玩會,但見她在人群中時隱時現,心中卻有些不放心,忙地追了上去,一邊追著嘴中一邊六兒六兒的叫喚。
六兒從小在深山中長大,數年才難得下山一次,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滿目的貨物,自是開心得很。童心未泯,看到什麼都決的稀奇,這裡看看那裡瞧瞧,也不顧自己需不需要,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拿起就走。老者只得一路緊跟其後。
這一下六兒剛拿了兩個白麵饅頭,放到嘴中咬了一口,開始無甚味道,可是越往後越嚼越覺得香甜。正獨自高興,卻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趴在地上四肢殘廢,渾身破爛,頭上又髒又亂,仰著一張滿臉汙垢的臉盯著自己手中的饅頭。他竟然不知此人是一名乞丐,像這樣渾身破爛之人,他今天卻是見了不少,但是那些人個個都是四肢完全,倒不覺得他們與自己有何不同,但是眼前這個人,只覺得看他樣子甚是可憐。她心自幼地善良,看到折了的花草都覺得難受,要是見到受傷死去的小動物甚至哭上個好幾天。
六兒心中不禁一陣酸苦,不知覺間眼淚便在眼眶中還轉。跑到那人身邊問道“你怎麼了,難受麼”。
那乞丐顯得甚是吃驚,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的白眼,要是別人對他大聲喝斥他倒覺得正常。但像這個姑娘這般溫言問候他倒覺得有些不自然,看著六兒濕紅的眼神,他突地不好意思起來,他本想慢慢地爬著離開,但是他肚子餓極了。他幾次想抬起自己的手向六兒索要他手中的饅頭,可是,無論他如何使勁,他的手始終是離不開地面半寸的地方。他不得不嘟嚷著嘴道“饅頭,饅頭”。或許時許就沒有與別人交流,他說的話不清不楚。六兒本就以為他是身體痛苦難受,卻沒想到他是饑餓難耐,將耳朵湊近他嘴邊才隱隱約約聽出饅頭二字,才知他是餓了。忙地將自己手中饅頭塞到他嘴邊,但發現哪的卻是自己咬過了的,又不好意思地黃了一個。乞丐也不客氣,一口便咬下大半個饅頭,剛吞嚥了一口,嘴巴還是鼓鼓的,便有張口將六兒手中剩下的半顆饅頭咬入嘴中。
六兒見他這般狼吞虎嚥忙道“莫要急,慢慢吃”。說著在腰間去處一顆水葫蘆,抓在手中搖了搖,聽到裡面似乎還有些水,嘭地一聲開啟了口子,便將葫蘆送到乞丐嘴邊。
乞丐被饅頭哽咽的有些難受,本也想喝上一口水,但見六兒手中水壺甚是幹淨整潔,心想定是他的平常習用之物,生怕自己將葫蘆弄髒,沖六兒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喝水,強忍著將嘴中饅頭吞嚥下肚。
六兒天性稚趣,卻看不出是怕汙染她的水壺。見她搖頭,也就不在勉強,將葫蘆蓋好放回自己腰間。
來往路人見這麼一個花兒般的姑娘悉心照料這個骯髒的乞丐,甚為好奇,只聽一人道“照顧的了他今日,怎又能照顧的了他明日,即使能照顧的三兩日,又豈能照顧的了他往後的日子。哎,向他這般四肢殘廢,終日飽受煎熬,又何必多一日少一日。索性早早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六兒聽到這人話,不禁心中越發痠痛,心想:這人說的對,我是今日看到了他才能照料他,若是我離去,他豈不是還要忍饑挨餓。想到此節心中越發難受,竟然想要求他爹爹將這乞丐帶回家中,好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照料他。
剛要開口,卻聽到他父親對著一算命的先生道“你這眼瞎心亮的先生,心地怎地這般歹毒,不求人家長命百歲,卻巴不得人早死”。
算命先生聽著老者喝斥也不生氣道“老先生,有所不知,這廝來此三天每日與獵狗搶食被它撕咬,其他乞丐欺生每日對他動不動便是拳腳相加。我倒好心勸過幾次,可我人言微薄,卻沒人聽我的,你說這般還活著有個什麼勁”。這算命先生大多喜歡裝作眼盲,故弄玄虛起來倒顯得越發神戶,若是真有些眼瞎者,便是靠著絕好的聽覺,聽一事便已牢牢記住,加上一些推敲,便能將事主心事猜個八九。他聽到老者說話聲音蒼老,便已猜中他的年紀,事故在話語中便職稱老先生。
苗族老者冷哼一聲道“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也是身體不健全,那你活著又有個什麼勁”。
算命先生聽著老者的冷言譏諷,冷哼一聲也不答話。六兒聽算命先生說他在乞丐受人欺辱之時還出言幫襯,還道他是個心地善良之人,便央求道“瞎子先生,您神通廣大心眼好,能不能求個法兒救救他”。殘疾之人最恨別人說自己的短處,要是旁人說起,必定會惹惱他來,但他知道這姑娘竟然會照料這麼個毫不相幹的乞丐,心想他必定是個不諳世事之人,加上他後面又說自己神通廣大,心中不禁有絲快感。不怒反笑道“姑娘說笑了,神通廣大到不敢稱。但我倒是真有一發子救他一救,成與不成那就得看他造化”。
六兒聽他有辦法就這乞丐,不禁心中歡喜,真等著算命先生說出他的辦法,卻等了許久不見搭話,卻只見他將手指連連在桌上指了指。六兒也不知其意,本想開口問他有甚法子就這乞丐。卻聽的父親道“你這鬼話,就會騙騙小孩兒。想從我這騙取銀兩,到不容易”。說完,便抓住六兒得手便要拽著她離開。
六兒這才聽得明白,原來算命先生遲遲不肯往下說話,原來是想索要銀錢。忙地在手腕處脫下一隻銀手鐲就要放到算命先生手裡,老者忙地拉著六兒埋汰道“這等人分明便是騙子,你卻也信”。
六兒道“瞎子先生,神通廣大怎地會是騙子”。
老者見女兒一臉委屈,心下卻是一軟,將鐲子帶回女兒手裡,從錢袋中摸出半錢銀子扔到桌上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鬼話”。算命先生只是微微一笑,卻也不管銀兩,六兒這次倒像是看出算命先生想必是嫌棄銀子少了,便一下奪過父親腰中錢袋,本想連錢帶袋子一起給他,但看著錢帶上的一朵荷花,便想起這時過世的母親給父親繡的,不禁有些不捨,只聽得噼裡啪啦的聲,只見袋中銀錢系數倒在算命先生桌上。
算命先生大喜,忙地將桌上銀錢沒入懷裡,倒像是能瞧得清楚似得,桌上分文不剩。這才道“多謝姑娘賞,姑娘定是天上菩薩下凡,特來搭救世人”。接著又道“往前便是農帝廟,農王爺乃是天神下凡,如今已經昇天,若你去求他一求,他必定會搭手救他一救”。
老者早已知道這廝鬼話連篇,自己花了這般多的銀錢,他卻叫自己去拜神求佛,不禁怒氣橫生,便要發作。誰想到六兒倒是一臉歡喜道“對呀對呀,我怎地把這事給忘記了,農王爺是大英雄,他在天之靈必定會保佑眾人”。說完,便拉著父親便要離開往農帝廟求拜。老者自是無奈。六兒剛踏出兩步,便像是記起什麼,便有掉轉頭來對著那乞丐道“你在這等等,我去求農王爺,好叫他保佑你早日康複”。
說完便興高采烈地奔農帝廟去了。卻看那乞丐,聽六兒要去農帝廟求拜保佑他,卻也不理睬,眼中卻呆若無神,嘴中卻突自念道“農帝廟,農帝廟,保佑我?保佑我?”。說完像是想起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一般,仰天長嘯起來,以其說是長笑到不若說是苦笑,甚至是發自內心的苦笑。
一邊笑一邊用腦袋猛地在地上猛撞,三兩下便以是血肉模糊。突地腦海中想起算命先生的那句‘向他這般活著還有個什麼勁’,又獨自唸叨起來“是啊,我活著幹什麼!我還活著幹什麼”。越想越覺得自己活著沒意思,真想自己就這般一頭撞死。過不得多久,乞丐便覺得腦袋以沉,變昏死過去。
山中天氣,變幻莫測,一陣集雨,讓人寸步難行。乞丐咳嗽數聲便已醒來,黑暗之中一團篝火,才知自己還未在地府陰曹。
“你醒了”一聲清甜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那聲音好似春天的鶯歌,令他心曠神怡,他本意厭倦了與人交談,但聽到這般優美的聲音卻讓他難以抗拒。
“是你們把我帶到這來的”乞丐道,他顯得有些緊張,他本想質問他們為何要多管閑事,為何不讓自己死去,但他一看到那雙如珠兒般滋潤的眼睛,頓時求死之心煙消霧散。他的記憶還只停留在自己用腦袋猛撞地面的瞬間,現在看到自己在屋中,雖然這只是一座廢棄的廟宇,但至少也算得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是我爹爹揹你過來的,我可沒那麼大的力氣”六兒道。說完掩嘴一笑。
乞丐不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外,聽著嘩嘩的雨聲,突自發呆。
“六兒,將這兔肉與他吃了”坐在篝火旁的老者背對著二人道。
六兒應聲去了,接過父親手中的一隻剛烤熱的兔腿,便轉身又回到先前做的地方。老者知道女兒心地善良,每次上山打獵到獵物必先宰殺後,取出肉來直到烤熟了才敢拿回家。他最看不慣的便是小動物在它面前死去,但是對烤熟了肉倒不怎地介意。他始終覺得,這二者不是一回事,可她卻偏偏忘了,不殺死動物,怎地取出它的肉來。
只見她拔出小刀,割了一小片肉下來,送到乞丐嘴邊道“張嘴”。倒像是母親在為幼兒吃飯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