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暴風雨傾盆而下,江州軍剛剛踏入江州城。看著沿街兩側擠滿的人群,農老四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感傷。這一番場景讓他回想起昔日他們出征時候,那時候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可是,此時此刻,一個個垂頭喪氣。農老四甚至不敢和他們四眼相接,他怕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不滿,看到憤怒。可是,城裡的百姓始終是年邁的父母,勤勞的妻子和活潑的子女,他們在用自己渴望的眼神期待自己久違的親人。
農家上下自然是忙著一團,備酒備食自不用多說。農夫人得知農老四平安回來,臉上都笑開了花,可是一談到餘水清,不禁哭喪著臉來,說道“你餘二哥可帶回來些什麼”。
農老四搖了搖頭,這才想起農夫人壓根看不清,說道“金人的火炮甚是了得,一炮下來人就成了碎塊。加上大夥只顧保命,就隨便撿了幾塊殘碎衣服帶了回來”。
說道這裡,農家眾婦人不禁落下淚來。農夫人說道“你說他五六歲就跟著我長大,現今連個屍首都沒有”說著說著不禁哽咽起來,只見他試了試眼角的淚水又說道“你說這人上了年紀真奇怪,怕什麼就想什麼,想什麼還就來什麼。哪年在江口我送你們出征,這心裡就老是犯憷,就是擔心你們誰回不來”說完長嘆一聲,說道“你說我這個瞎眼的老婆子這老天怎就不把我收了去,留著我在世上看著這個去看著那個去,心裡痛得很”。說到這裡不禁又落下淚來,眾人自然是出言相勸。好一陣農夫人才靜了下來,說道“老四,你讓三兔準備些銀子明日給犧牲的兄弟們送去,每家最少一百兩銀子,若是家裡只剩下婦孺老弱多就多給些,保證他們衣食無憂”。農夫人便要起身,又說道“這個三兔啊可了不得,就是年輕了些,若是在歷練幾年必定能和吳良一樣成為你的胳膊肘。你也要多給他些磨煉的機會”說完,便在下人的攙扶下回房去了。
農夫人的安排,農老四自然立刻照辦。他將三兔找來,可他一說沒想到他當天晚上就把錢準備好了。農老四也好生納悶,細問之下才知,三兔再知道江州軍要回來的訊息之後就猜測農老四要給眾人發放撫恤銀子,所以十幾天前就開始準備了。農老四自然對他一番贊賞。第二天一上午就將銀子發到了個人家手裡。
當天午後,農老四午休剛醒,卻聽得府外熙熙攘攘。正要出去看個究竟,還沒出門就聽到有人叫道“快叫農老四出來跟我們說個清楚明白”農老四聽到說話的人這麼大的嗓門,不用看人他就知道說話的人是何猛的兄弟何獵的老婆張氏,何獵在被金人圍攻的時候就已經犧牲了。張氏話一出立刻迎來許多人的附和。
農老四一踏出府外,就見到大門口被一大群人圍得水洩不通,大多數都是婦女,只見他們個個將頭發盤成男子的發髻,身上披著甲衣,手裡還握著兵器,農老四知道他們大多數都是自己妻子玉蘭蘭和農秋兒組建的娘子軍。
農老四輕輕咳嗽一聲,對家丁說道“有什麼話怎地不讓大夥進家裡說,站在這裡曬太陽舒服麼”。家丁遭了農老四的埋汰,一臉委屈地低著個頭不再說話。大夥見農老四出來,這才停止喧嘩,張氏說道“老爺您莫怪他們,他們叫我們進去了,是我們死活不進去”說完只見張氏拿著手裡一小袋沉甸甸的東西對著農老四又說道“老爺我們也沒啥意思,就是想問問這銀子是朝廷給的還是咱農家給的”。
農老四被他問得一頭迷糊,說道“何嫂子,這是咋了”。
張氏手兒一擺說道“我是個五大三粗的主,不懂得那許多虛禮。我就直說瞭如果是朝廷給的銀子,我說給的太少了。這些年他們老趙家在我們江南搜刮了多少錢財給金人去了,我們家男人為國出力丟了性命就值這麼些銀子?但是如果是咱農家給的那我們就迷糊了,我們為國家打仗為啥還得您來給我們發撫恤銀子,莫不是說我們家的男人不是為大宋打仗不是為他老趙家打仗而是為了江州打為了農家打不成。我們不恨你,我們只恨該死的金人,我們只恨趙家朝廷”。
農老四聽到這才算是聽明白咋回事,這才感到自己這件事情做的太唐突。看到他們一個個眼巴巴地盯著自己,他心裡明白要是不這是處理好勢必造成不小的麻煩。說道“何嫂子,大夥。我跟大家說實話,這銀子不是朝廷給的。他們不但沒有給我們發撫恤銀子,而且我們江州軍在和金人作戰的時候,朝廷也沒有給我們補充過一名士兵一兩銀子一顆糧食。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連我們自己帶的糧草也要想盡辦法來剋扣我們。我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打的金人節節敗退,雖然我們最終也遭受巨大損失,但我們江州軍人不畏艱險勇往直前不但打出了我們江州人的風頭,也讓金人看到了我們漢人抵抗外敵的決心,這是舉世矚目。我們不是在為某個人在打仗,也不是為了誰的家族在作戰,我們是在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家園不受外敵欺淩而奮戰。至於大夥說的為何我們農家要出這個銀子,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們犧牲的將士中還有還多家裡面只剩下年老的父母,我不給他銀子難道加他們去喝西北風嗎?我給他了他們大夥也就不得不給了,這也是我們農家為人處世公平公正的原則,只是有的家裡條件好點就給的少了點,條件差點的就給的多一點”。
農老四這一番話說得眾人心理異常激動,無不稱贊農老四的做法是對的,卻聽得張氏說道“老爺您的意思我們懂了,但是這銀子我還是不能要”他見農老四又是一臉茫然接著又道“不是因為其他,我是說我想把這銀子全給其他需要的兄弟家裡。我丈夫雖然死了,但您也知道我雖然生的是女兒身,但我大小就做男而活,我一家老小我養得活”。
農老四見他們堅持不肯接受,那也不好勉強,也就按照他們的意思將這些銀子全都給了生活比較差的家中。眾人自然歡喜散去。
等眾人全都走完,農老四這才注意到其中一人站在原地不動,只聽他說道“好一個仁義的農老四”。農老四一見那人,連忙招呼將他引入家中,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江州知府錢儒文。
錢儒文邊走邊說道“本來昨日就想過來找你,但想到你剛剛回來,屁股還沒做熱家裡或許有不少事情處理。所以今日忙完府衙的事情,這不剛忙完就馬不停蹄地過來向你彙報這段時間咱江州的情況”。
農老四佯裝驚慌說道“哎喲,哪敢哪敢,我一介草名那甘煩擾您堂堂一知府大人前來彙報情況。只要您招呼一聲我立馬屁顛屁顛過去找您去了”。
錢儒文說道“你誠心擠兌我是吧。我這定烏紗”說完指了指頭上又說道“在你們心裡還不知道罵成是誰家的看門狗哩”。說完袖子一甩徑直在堂上客位坐了下來,早有下人送上茶水,他也不等農老四招呼自己便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農老四自然在主位上坐了下來,茶碗剛到嘴邊,只聽得錢儒文說道“大頭魚在杭州的事情我也全聽說了,事情鬧得這麼大,朝廷怎地就這麼輕易放過你們”。
這個問題農老四自然也想過,他正好也想聽聽錢儒文的看法,說道“這個我倒不知道,你倒給我分析分析這是什麼原因”。
錢儒文說道“你就跟我裝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曉得,你就是那種吃了甜頭還裝迷糊的主”。
農老四知道瞞他不過,現在聽他揭穿,心裡早有了對策,呵呵笑了笑說道“我不是怕我瞎猜測,事情不全面嗎”。
錢儒文白了他一眼,說道“得得得,我也不跟你廢話”說完喝了一大口茶,說道“你說大頭魚幾次三番對付趙構,其他事情暫且不說就說這最後一次殺了金人使者的事情,那可是他活命的本錢,他竟然忍得下去,還這麼輕易放了你們。這只能說明一個原因,他現在還是非常忌諱我們”。
農老四說道“他現在兵強馬壯,我們已經是一群殘兵敗將,他為何還要忌諱我們”。
錢儒文聽農老四這麼問,還道他是真不明白,向他搖了搖手說道“現在各路諸侯齊聚杭州,趙構他心裡也犯迷糊,這誰是李傕郭汜誰是曹操他還分不清哩。要是一不留神用錯了人,那漢獻帝可就是他的前車之鑒”。這些話農老四也挺陸柏跟他說過,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讓他想不通的是,這根自己又有什麼關聯,說道“我現在要人拿不出人要錢也比較拮據,縱使他身在虎xue,我也幫他不得。他又何必忍讓我哩”。
錢儒文說道“你農老四再不濟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在江南仍是一呼百應。這可比當年四下亂竄的劉玄德可好得不得了,趙構他是把你當做劉皇叔了”。
農老四想了想說道“那他想讓我幫他,那為何還要和金人議和。難道他不知道我們江州人和金人勢同水火麼”。
錢儒文聽完農老四的問話,只見他用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說道“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開始我也想不明白。後來我經過幾番推敲,我猜測他自己本身是不想和金人議和,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用來試探各路諸侯的”。說完,見農老四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又說道“他這一試就全明白了,這對金人的態度就是對國家的態度,說白了就是對他的態度”。
農老四聽他這麼一分析,也是覺得十分有道理,說道“那他不怕因此得罪金人,導致大兵壓境”。
錢儒文說道“你還別說我現在還真覺得他現在最不怕的就是金人,你想,黃天蕩一戰打得金人膽戰心驚,我看他們是有段時間是不敢再犯我大宋邊境。退一步說就算他們捲土重來,那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趙構正好也可以藉此機會清理那些想做李傕郭汜的人。金人打得越狠反而有助於他掌權”。說完頓了頓又道“他現在反而怕的是你這個劉皇叔”用手指指了指農老四接著說道“他真怕你做劉玄德”。農老四有些不解其意的看著他。只聽得錢儒文繼續說道“你想啊,這劉備一天到晚打著光複大漢的旗號四下晃蕩。要是你也一天到晚打著光複大宋的旗號四下晃蕩,那還得了。什麼叫光複大宋?不就是收回失地,迎回二聖。這收回失地他趙構到時日思夜想,可是這迎回二聖,可就,哼哼”錢儒文說道可就二字接下來就是一臉鄙視的冷哼幾聲,農老四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說,迎回二聖對他來說就是既不心甘情願的事情。
農老四說道“那既然他不希望我們返金,為何還輕易饒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