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這清明剛過,連日裡卻下起大雨來。這一日,農老四帶著吳良隨往日一樣從各個碼頭店鋪巡視一圈剛剛回來。吳良已經接替他義父做了農家的管家,農夫人本來有些不太支援,倒不是因為王鑫的原因。而是覺得這東家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這管家就想找個年紀較大老練沉穩的,可是思來想去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最後還是農老四拍板決斷讓吳良做管家,農家上下透過這幾個月的觀察覺得吳良雖然年紀輕輕,但處理事情來還是比較穩重,所以大夥也就不再有什麼異議。
農老四剛踏進府門,便見到農家幾位婦人正端坐在廳上閑話。看著玉蘭蘭滿頭雨水,農老四猜測她想必也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農家家大業大,農老四許多時候都感到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而正好玉蘭蘭和農秋兒等人又是些精明能幹的女子,所以有些事情在農老四無暇處理的時候她們也會幫襯幫襯。農博善和杏兒二人正被玉蘭蘭監督在一旁溫習著功課,想著這不早不晚的時辰農老四心中一陣嘀咕,趁農博善剛剛背完一首唐詩的間隙問道“你們兩怎麼沒去學堂”。語氣之中略帶嚴厲。農老四常想,自己小時候太過頑皮,才做出許多混賬事情,所以對農博善和杏兒他就要求特別高。杏兒膽子大一點不怕他這個四外公,可是農博善年紀小到被農老四虎的唯唯諾諾。
農博善年紀雖小,但嘴巴卻是甚甜。管農老四的幾位夫人大娘二孃三娘叫得特別親熱,所以玉蘭蘭等人也將他視如己出。農夫人一聽他叫伯母奶奶她就特別的高興,一天也離不開他。只是上常言道:嚴父出孝子。所以即使農老四偶爾對農博善太過威嚴,她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偶然農夫人看不過去就會叨嘮幾句。
農夫人說道“上什麼學堂?孩子們整日裡泡在風雨裡上課,你們這些有面皮的老爺們也不管一管,就知道一回來就訓斥人”。
玉蘭蘭見農老四一臉疑惑,連忙解釋說道“我們那學堂本來好端端的,昨兒個風雨也忒大了些,把大梁都給壓塌了。原本要是就我們江州的這麼些個孩子還好算計。可今時不同往日,北邊來了一大群孩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錢學究一合計,就暫時把我們本地的孩子先打發回來,給那些外來的孩子挪個地方。等天氣好了屋子修繕好了再從新開學”。
農夫人說道“人家錢老學究放著京城好端端功名不作,回家辦學堂幾十年如一日。多收過誰家一兩銀子一斤稻穀,遇到哪些交不起學費的人家還不是自掏腰包解決他們食宿問題。人家圖個什麼東西?還不就是念道這家鄉水土養育,街坊鄰裡幫襯之恩。為家鄉父老做些貢獻。可你們這些個腰纏萬貫的大老爺可好,整日裡就知道爭名奪利,誰管過人家的死活”說完頓了頓接著又對眾人道“我看那錢老兄弟這次八成是真生氣了。要不能咋就單單將我們農家兩小孩和餘家那胖孫子給攆回來哩”。說完便要站起身來,說道“不行,我得去找他說道說道,說不定他還真是遇到什麼坎了”。
農夫人的話說的農老四一臉羞愧,急忙說道“嫂娘你莫要惱怒,我這就去找錢學究,務必把他的難處給解決咯”。
農夫人聽完農老四的話,一臉狐疑的問道“你解決的了麼”。
農老四心想:在江州還有我解決不了的事情?說道“他要錢我給他弄錢,他要糧我給他弄糧,他只要能劃出道來,我上天入地都給他解決咯。您就把心放肚子裡,我這就去”。農家一眾婦人包括農夫人聽著農老四的話,不禁抿嘴廝笑。農夫人向農老四揮了揮手,意思說叫他趕緊去,農老四也不敢耽擱在賬房取了些銀兩,披著蓑笠向錢府去了。
錢府農老四到算是輕車熟路,沒過多久農老四便到了錢府大門外。剛進大廳便聽到錢老學究在大聲訓斥一人,那被訓斥的人身著一身官袍,雖然背對著農老四,但是農老四一猜便知道那人是誰。農老四徑直走上前來首先先向坐在堂上的錢老學究作了一揖說道“錢學究好”錢學究將那氣的臉皮鼓鼓臉兒一甩,也不理他。接著農老四又想那被訓斥的人作了一揖說道“錢知府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錢家公子錢儒文是也。錢儒文在農老四去杭州那年秋闈便高中三甲,隨即被下放到星子縣做了知縣,為官三年倒是造福一方。如今趙知府被殺之後朝廷便直接將他升為江州知府。錢儒文也是將那氣的鼓鼓的臉兒一甩,也不理睬他。
農老四深知錢學究脾氣古怪,但是錢儒文的性格向來斯文懦弱從來沒見過他和誰紅過臉,更加沒聽說過他敢和他爹頂撞。看來這人真是善變。轉念又想到自己不是也和以前不一樣了麼?想到這裡農老四也就不以為意。只聽得錢學究說道“他是什麼父母官,我看他就是一條糊塗蟲兒,愚不可及”。
錢儒文說道“我怎地愚不可及了”說完一把拉著農老四的手,說道“農兄弟你來評評這個道理,我父親妄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還是為人師表。竟然教唆我去貪汙受賄,做那不法之徒”。
錢學究一聽錢儒文的話氣的暴跳如雷,站起身來罵道“我什麼時候教唆你貪汙受賄做那不法之徒了,你可莫要詆毀我的名聲”說完拉著農老四說道“老四,你莫要聽他胡說八道,你聽我把事情原委給你講個明白,你來做個公證人”。錢儒文字想繼續說道,農老四心想:像他們父子你一句我一句,我啥也聽不明白。已是還未等錢儒文要說話,他就忙地阻止他,說道“錢知府我們一個個來,先讓錢學究說完您在說”。
農老四見錢儒文不在辯駁,便把錢學究引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他身旁坐下。錢儒文獨自在客位坐下。只聽得錢學究說道“事情是這麼回事:北邊來了一大群難民,個個都是拖家帶口的。我也是一時好心見他們可憐便把他們收容在我書院裡,正好他們中的小孩兒還可以跟著一起讀讀書。他們的一切吃喝拉撒我是分文未收。你說這好幾百口子人哩,我要是商家巨賈也就沒後話,可問題我不是,哪有那麼多錢糧養得活他們。原本我也不想說這麼些話,多就多吃點少了大夥就一起挨著餓,可是這屋漏偏逢連夜雨,昨兒個一場大風雨將我們西邊的幾間屋全給掀了屋頂。這下可好,飯沒的吃地方也沒得睡了。那我也逼的沒辦法了,這事我還能去找誰?我只能去找你父母官了,這事你不管誰管”說完稍作停頓,接著指著錢儒文說道“你說這廝怎麼說?他就給我兩字?沒錢,那我就問他:衙門的錢都哪去了。他說全都拿去修堤壩了。我就說你修堤壩是大事,但也不可能整個府衙的錢都是幹著一件事情了吧,你多多少少勻點出來解解這燃眉之急。他說,勻不出來,還說救濟難民的事情等上報朝廷讓朝廷定奪。我就想:救人如救火,等朝廷發下賑濟款來,那難民早就餓死了。我就說你一個知府老爺就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兒,比如說以官府的名義去富戶借一點。你道這廝怎地回我,他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只會為朝廷為百姓做事,貪贓受賄中飽私囊我不會做。當時把我氣的,我心裡想:還中飽私囊,合計說了半天,你倒是說我是仗著你這當知府的兒子再給自己家裡辦事。我當時抄起拐兒就要打他,這廝還威脅我說,說他官袍在身,打他就是打朝廷。我當時就說,人家農四爺不照樣打了你的前任趙知府,他為什麼沒事?不就是朝廷也支援百姓教訓你們這群無用的官家”。
農老四突然聽到錢學究扯到自己身上,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只聽他對錢儒文說道“錢兄,那這是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麼多難民我們不能讓他們睡大街上去吧”。
錢儒文說道“農兄,我也是有苦難言啊。我已將把我後面十年的俸祿都亦先支付給難民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前任姓趙的那廝真不是個東西,我接手的時候府庫裡一個銅板都沒有。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心血才從各地湊齊了這修堤壩的銀子,這個銀子敢動嗎?今年這汛期也不知大小,要是把堤壩給沖咯,我掉腦袋是小事,全江州的百姓都的跟著喂王八”。
農老四聽著錢儒文的話卻是吃了一驚,心想:原來那個溫文爾雅的錢呆子,竟然也會罵人了。看來這三年的官場生涯讓他改變不少。說道“你看,要不是錢兄你提到這個修堤壩銀子這事,我今兒來這事還不知道如何開口跟錢學究提。一則我們老學究高風亮節,二則錢大人兩袖清風,我提了錢這個事情顯得我太不夠誠意”說完摸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慢慢推到錢學究跟前,說道“這段時日我確實忙的不行,確實把我們學堂這檔子事給忘記了。這不我嫂娘一大早把我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錢學究看了看桌上的銀票說道“這可是叄仟多兩啊,得,我現在也確實缺錢,我也不跟你客氣,我給你寫個借據”說完便吩咐人要去筆墨。農老四忙地攔下,說道“錢學究,您老就別較真了。這錢也不是給你的,是給難民的夥食,你犯不著給我寫借據”。接著又道“等雨停了我在吩咐人拉兩車糧食過來,應應急,要是不夠往後再去我那取便是”。
錢學究呵呵笑道“那甚好,那甚好”。
農老四接著又對錢儒文說道“錢兄,你修堤壩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也絲毫馬虎不得,你那邊還有多大的缺口”。
錢儒文心中一嘀咕,說道“估計最少也得這個數”說完,攤開一隻大手伸開五根手指頭。
農老四說想了想,說道“好,三天之內我把這個錢給你湊上”。
錢儒文大吃一驚,心想:這可不是一筆小錢,說道“農兄此話當真”。
農老四說道“你還是第一天認識我不成,我向來不說假話。放心,這個錢我一個人不會出,我的找江州那些富家老爺們放點血出來”。說完,辭了錢家父子而去。
在路上農老四心中盤算,在江州能夠毫不費力拿出幾萬兩銀子的也就只有農餘兩家了。所以農老四也不多想直奔餘家而去。沒想到剛路過自己家門的時候正好碰上餘龍門。農老四心想:我正要去找你,你到自己送上門來。只見他翻身下馬,說道“大頭魚那裡去”。
餘龍門說道“我都到門口了,你說我哪裡去。肯定是來拜訪四叔您了”。
農老四呵呵笑道“走,屋裡說,我正找你有事說哩”。說完二人一同入府。餘龍門給農家眾婦人問個安,眾婦人甚是歡喜。農老四與他分賓主坐下。
餘龍門說道“我知道你找我啥事”說完,將一大疊銀票擱到桌上,說道“這是我兒子的學費,我大伯拉著我說:你趕緊給老四那廝送些銀子過去,若不然他必上門催要”。
農老四心想:你學費給錢學究才是?送我這來作甚?拿起銀票數了數足足兩萬兩,說道“光你兒子的學費也用不著這麼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