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陽鎮就在陰寒山之南, 沿著山道走到底, 便可見幾處人家。此地本是普通村落,在陰陽雙生果誕生前,連個築基修士都少見。後來,萬嶽子發達了, 在他的支援下方家逐漸崛起, 萬陽鎮也發展了起來。
再往後, 萬嶽子雖死,旁人礙於天方子之威仍不敢進犯, 曾經的荒涼村鎮, 如今卻是人家多於萬戶, 更有幾名金丹修士在此地歸隱,算是附近最為繁華的所在。
深夜街道沒有任何行人, 只有客棧外還亮著盞燈籠, 昏暗燈光於寒風中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便會驟然熄滅。寂靜之中,釋英以藤蔓縛住鶴五奇, 將這意外所得帶上, 步入客棧便道:“店家, 一間上房。”
劍修藝高人膽大,就算天黑也敢在陰寒山四處查探,如今下山已接近子時,客棧裡只有一個少年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聞聲懵懂地揉了揉眼, 下意識就問:“三位,你們住一間房?”
三個大男子住一起的確奇怪,不過,顧餘生顯然樂得和師父住一間房,指了指仍在鬱悶的鶴五奇,只道:“此人很危險,我們需要時刻看管他。”
他與釋英皆是劍修的青衣打扮,一看便是修道之人,小二也覺此人一臉正氣,那麼被他鎖著的肯定就是惡徒了。他還是第一次碰上活的妖怪,打量了一番鶴五奇,頓時驚道:“還有這麼眉清目秀的邪魔?黑白相間的是什麼妖啊?”
鶴五奇生來發色奇異,幼時便常遭人質疑,此話正好戳中他的痛處,眉頭一皺便道:“放肆!”
他到底是未來的北方之主,如今雖還年幼,認真時也可見出幾分氣度,只是稍稍動氣便驚得小二摔了茶壺,聞聲而來的掌櫃連忙上前解圍,把他朝後廚一推就道:“劉二,多嘴問什麼?還不去給客官備好飯菜酒水!”
掌櫃也算有些閱歷,心知就憑鶴五奇方才那彷彿看螻蟻的眼神,這三人身份也不會低,立刻就討好地笑道:“跑堂的沒什麼見識,貴客別和他一般見識,隨我來。”
北方與南方不同,修士與凡人之間等級分明,鶴五奇這樣的世家公子更是從出生起就沒機會與普通人接觸,更別提被區區凡人質疑成妖物,此時雖未再追究,神色仍是有些不悅。
南方修士就沒這麼多毛病,釋英隨意跟上,只問出了路上升起的疑問:“掌櫃的,你們這裡也不算小地方,怎麼晚上不見行人,連個青樓楚館也沒有?”
宵禁再嚴的地方,一到夜裡總有些場所供達官貴人取樂,此地又是萬嶽子出資所建,以那人性情,至少也該搗鼓出煙花一條街吧。可他們禦劍而來時,城中一片寂靜,就連燈火也只有寥寥數盞,寂靜得委實怪異。
掌櫃沒想到這外表清冷的道長一開口就問那些地方,雖暗道人不可貌相,仍老實答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亥時過後便不可出門,子時必須熄滅所有燈火,大家都習慣了。”
末了,他又想起修士們剛來時對此事抵觸的模樣,後來撞了鬼才知遵守規矩。想著這三人是初來乍到,為防他們鬧事,又補充道:“當然,道長本事高強不用顧忌這些,燭火想亮到幾時都行。”
聽說這是自古就有的風俗,釋英看了一眼遠處的陰寒山,沒再多談,隨手將錢袋扔給掌櫃,只道:“這是銀兩,你退下吧。”
修士歷來不將錢財一類俗物看在眼裡,出手也極為大方,掌櫃顛了顛錢袋分量,退出時笑容更是熱情,“飯菜馬上就到,劉二也住在二樓,兩位有需要隨時可以吩咐!”
釋英和顧餘生都在思考這樣奇怪的風俗是否與白骨宗有所關聯,鶴五奇見了這一切卻是疑惑道:“你們住凡人的客棧居然要給錢?”
他這話倒是令顧餘生也疑惑了起來,反問:“住宿給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現在的顧餘生還沒去過北方,釋英卻是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當年他也很震驚,北方修士居然根本不用金銀銅錢,只要是屬於北方五派的修士,凡人必須無償滿足他們衣食住行的要求,修士可以根據心情用靈石給予他們打賞,凡人卻不能向他們收取任何費用。
在北方,能修行的便是上等人,享有一切優厚條件,若是資質普通無法成為修士,便只能在底層依附於修士生存,活得很是艱辛。
如此差異從五派聯盟誕生起便已存在,事實上,凡人這樣的稱呼也是自北方傳來。最初的南方修士從沒將自己和普通人區別看待,如今卻在漸漸受到影響,就連當初禦劍山莊那樣的殺人案也開始含糊處理。
東靈劍閣對這樣的情況自是不滿,不過,有些話當著鶴五奇的面也不便說,釋英沒有挑明這個問題,只淡淡問:“你一個天羽世家的公子獨自來到陰寒山,到底是何目的?”
鶴五奇沒想到他突然有此一問,眼光有些閃爍,連忙道:“遊歷試煉而已。”
南北邊境雙方皆是以精銳把守,莫說修士越境,就算是百姓走商也要經過重重檢驗。一個北方修士跑來南方內部的陰寒山遊歷,這樣的鬼話自然沒人信,顧餘生更是挑了挑眉,直接諷刺道:“陰寒山除了墳墓什麼都沒有,不遠萬裡來這種地方遊歷,鶴公子好興致。”
然而,鶴五奇雖沒到過南方,對東靈劍閣卻是早有耳聞。仗著這些素來正直的劍修不會拿自己如何,即便被綁仍是信口胡言,連個藉口都不認真去編造,“南方山清水秀,就算只是鄉下風景也令人流連忘返。”
大家剛剛才從陰寒山下來,那堆雜草亂樹若也能稱得上是風景,穿林峰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了。釋英見此人明顯不願說真話,心中懷疑更甚,這便試探道:“天羽世家最擅馴服坐騎,你一個世家公子放著靈獸不坐,半夜三更徒步下山,想來是在刻意隱匿蹤跡。”
提起這事鶴五奇就覺委屈,當即就嘆道:“實不相瞞,我連儲物戒指都沒有,更別提靈獸。”
劍修最是務實,聞言顧餘生便直接上前搜身,末了對釋英點了點頭,“師父,除了腕上的金剛伏魔圈他什麼都未攜帶,連銀兩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