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寒山並不大, 憑劍修的體力一日時間足以將其走遍, 正如東靈劍閣呈上的情報,此地荒涼,除了附近居民的墳墓沒有任何人跡。
他們也在山林中尋到了白骨宗遺址,也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的關系, 這隱藏在密林中的廟宇沒有半分靈氣, 除了門前掛了幾個骷髏頭, 全然與凡人房屋無異。其間既尋不到邪教門派慣用的陣法,也不見陷阱毒素, 委實不像是修士居住之地。
此地自白骨宗之人一夜失蹤後便無人打理, 只是開啟一扇窗, 積了五百年的灰塵便紛紛散落,讓愛好潔淨的釋英不由皺了皺眉。雖是如此, 他仍是細細打量這被蛛網塵封的廟宇, 此地不大,佈置也相對簡單,牆壁雖破舊, 卻沒有被外力損壞的痕跡。
最詭異的是, 這裡既然是廟堂布局, 應該有在供奉著什麼,可他們找遍所有房間都沒有發現神像的蹤跡。
顧餘生也不相信這樣普通的寺廟會是邪道門派的宗門所在。他試著在地下和牆壁尋找密道,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只能疑惑道:“奇怪,這白骨宗也算是佔據了一方靈山的邪道門派, 怎麼閣中沒有關於他們的記載?”
“不止我們,落霞派也只有一處介紹避暑勝地的卷宗順便提起過這個門派。如今只知,他們晝伏夜出,從不離開陰寒山,因門下弟子都會在腰間佩戴人的頭骨,山下人便將其稱作白骨宗。
當年也曾有劍修前來除魔,結果搜遍陰寒山都沒發現他們蹤跡,可見他們極擅隱匿。”
釋英回答時眼眸中也滿是疑惑,陰寒山如今雖已沒落,過去好歹也是能孕育出陰陽雙生果的靈山,按理說在這裡的白骨宗不該默默無聞。然而,事實就是不論正道邪道都對他們毫無印象,若不是萬嶽子之事把他們引來,或許大家根本記不起世間還有這個門派。
身為邪道門派居然能瞞過劍修偵查,這就有些駭人了。顧餘生聞言神情一肅,“以屍骨煉器,他們會不會是屍神宗的一處分支?”
若說白骨宗消失只是轉移人手去進行霜雪天寒實驗,倒也是個可能性極高的猜測。然而,釋英還有一事想不通,只道:“行事方式不太像,屍神宗所在之地都會強迫居民做他們的教徒,可這陰寒山附近的鄉縣並沒有被邪教騷擾過,幾個孤魂野鬼在他們眼裡都算是難得一見的邪魔了。”
顧餘生早已親身驗證淨世宗門徒有多瘋狂,聞言就是一默,只嘆道:“普通人居然能在邪道門派附近安穩生活,他們也真是幸運。”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若他們要隱匿蹤跡,又為何允許旁人在山下居住?”
釋英回答時神色間的不解仍未退散,邪道門派會與凡人共存,彼此相鄰百年都沒有鬧出什麼血案,這樣的事簡直聞所未聞。
江氏一族曾生活過的村落已被焚毀,他們也沒有尋到江雪妃屍身蹤跡,顧餘生望了一眼掛在夜空的明月,又瞅了瞅師父被弄髒的衣擺,這便建議道:“師父,天色已晚,不如我們先下山休息,明日再去問問附近住戶。”
左右山上尋不出線索,釋英也不願委屈徒弟在這種地方休息,點頭道:“離這裡最近的便是萬嶽子與天方子出生的萬陽縣,萬嶽子當年時常接濟故鄉,此地應該有幾名金丹修士。”
修士所能察覺的線索總比普通人多,二人達成一致便決定下山。剛出廟門,顧餘生又看了眼夜晚一片漆黑的山林,夜黑風高,孤男寡男,就這樣乖乖下山豈不是浪費良辰?
如此一想,顧餘生面上神情越發正直,回頭對釋英頗為關懷地伸出手,“師父,夜晚山路難行,我牽著你。”
這話讓已經喚出無唸的釋英愣了愣,他困惑地瞥了一眼顧餘生腰間掛著的拾花劍,心中不解道:只要禦劍頃刻間就能下山,為何要用走的?
不過,他雖是不懂氣氛的仙草,卻能看明白顧餘生的喜樂。上山途中突然抱住他之後,顧餘生心情便不怎麼好。如今難得高興了些許,釋英並不想令他掃興,將手輕輕放了下去,很是認真地囑咐道:“我隨時能生根,你可以把我當作樹藤,抓緊一些。”
顧餘生至今也不知自己師父到底有多少異能,好在他自小就是適應力極強的人,如今對付自己不懂事的仙草也有了一些手段。他手上稍稍用力,輕易就將毫無防備的師父拉入懷中,然後泰然自若把手搭在釋英的腰上,神情卻很是乖順道:“好,我聽師父的。”
既要抓緊樹藤,自然不能握著葉片,還是抱著莖稈更為合適,師父的話只要稍作翻譯,便是“你可以抱緊我的腰。”
“你最近……”
顧餘生在生存環境中變異出的翻譯能力甚至超越了植物,釋英幾經思考才勉強理解了他的意思。他雖覺顧餘生的言行有些異常,見徒弟因自己眼中有了驚訝神色而露出了一絲得意微笑,還是把疑問嚥了回去。
算了,他歷來不會哄徒弟,只能盡力去滿足顧餘生要求。現在的顧餘生比過去的掌門活得好,這樣就夠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顧餘生能一直這樣高興,永遠別變成記憶中那與風雪融為一體的男人。
仙草不懂情,可有時候,顧餘生總覺自己在師父眼裡是與旁人不同的存在。夢境中的回憶告訴他這應該是自己的幻想。成為掌門的他已是釋英眼中完美的正道修士,而如今,他暴露了淨世聖徒身份,又還未達到昔日修為,形象遠不及那時高大。釋英對完美的顧掌門尚且冷淡,一個沒被當做同類的小徒弟如何能得到這棵木頭的心?
理智已將現實擺在眼前,顧餘生卻始終不想認輸,他還記得釋英為自己落淚的模樣。草木或許無心,釋英卻未必無情,顧餘生還是想賭一賭,可以為他犧牲自己的釋英,多少是有些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