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後, 央太後為長孫珪求情,這還說得過去。如果只是這樣, 楚楠還不會這麼生氣,頂多是厭煩她得寸進尺, 貪得無厭。歲數大了反而沒了分寸。
但是大長公主不止見了太後, 還去了披香殿。甚至是不高興地出來,叫人怎麼想都只能想到,她是去披香殿施威的, 甚至可能折辱了範雪瑤,教訓她。這意思就不一樣了。
但是如果她為了獲罪而降位的妃嬪, 去教訓受到寵幸的妃嬪, 這就既無理取鬧,又是逾越。已經不是得寸進尺, 而是眼中沒有他這個皇帝了。
秦魏國大長公主在偏殿內稍候了片刻,就見宮人來傳自己,還有些自得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受到官家的尊敬重視。又心裡惱恨, 連官家都這麼敬重她, 處處以禮相待,那個範昭儀算什麼。區區一個昭儀, 還敢強辭頂撞她。果然是怙恩恃寵的小人, 怕是滿肚子鬼蜮伎倆, 難怪她的珪娘不敵。
隨著宮女進殿, 大長公主正等著楚楠先作揖, 可一抬眼,楚楠沒有上前,還端坐在寶座上,大長公主心裡一個咯噔。她每次進宮,官家見了她,肯定會先作揖,然後她再行禮,以表示對她的敬重。今天卻沒有,不止沒有作揖,甚至還坐在寶座上,沒有下來。這態度的變化,令她忐忑不安。
難道官家因為珪孃的事,還遷怒上她了不成?
大長公主思來想去,覺得可能還真是珪娘連累自己了。頓感委屈。官家待她一向敬重,甚是違例推恩她的幾子。怎麼就為了女兒家的這點小錯處,就把她也怪上了?難不成,果真如此寵愛那個範昭儀?
想到範雪瑤,就想到方才她對自己的無禮,大長公主心裡那一點猶豫,頓時煙消雲散。即便再怎麼寵愛,也不過是個妃嬪,官家不可能為了個妃嬪給她沒臉的。她一定要給那個範昭儀一點教訓,好叫她明白,哪怕她的珪娘不是正宮皇後,可還有她這個外祖母撐腰,不是她能欺負的。
“官家萬福金安。”大長公主行禮道了安,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起身。楚楠本沒有叫人攙她,但李懷安沖宮人使了個眼色,叫人攙住了。他心中明白,官家這是氣著了,不願意如往日那般敬重她。但是不作揖是一回事,讓大長公主實實在在的行禮問安,對比起以往對她的寬恩,就顯得有些冷酷了。畢竟大長公主不只是輩分大,年事也很高,腿腳不好。
官家氣著了,不願意做,他這個伺候官家的得替官家遮掩彌補著些。
大長公主顫巍巍起來,楚楠語氣淡淡地命人看座。大長公主謝恩,坐了。
“官家,許久沒見天顏,官家向來可好?”
“好,累大長公主掛念了。”
大長公主一臉欣慰地疊聲道:“好就好,好就好。”
楚楠問了些大長公主的起居飲食瑣事,大長公主一一答了。兩人敘過禮,楚楠道:“今日大長公主入內來,可是有什麼事尋娘娘?”
大長公主正愁不知如何提起正事來,見官家主動說起,喜不自勝,連忙道:“倒不是有事尋太後,只是許久不曾入內來見,這幾天身上舒坦些,便進宮來了。官家,今兒有一事,敢請官家為老身做主。”
楚楠道:“大長公主請說。”
大長公主道:“官家有一甚為寵愛的女子,是為昭儀,可是?”
楚楠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道:“後宮內是有一昭儀。”
“老身聽聞此昭儀頗得官家的寵幸,為官家誕育了大皇子,太後她時常稱贊,老身便很想得見一見是怎樣的人物兒。今兒恰逢其會,便去看望大皇子,瞧一瞧他的生母。”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繼續道:“這昭儀生的確實生的極好,肌骨瑩潤,舉止嫻雅,花容月貌也不為過。老身更想不到她這般出身,竟有綽約嬌姿,舉止行動亦頗有風韻。怪道官家如此寵幸。”這言辭,可謂是稱贊誇獎的很了。
楚楠笑了笑,沒有接話。
只聽見大長公主忽然話鋒一轉,道:“老身一見之下,甚是歡喜,心中想,這樣的人物誕育下的必定是會個清秀俊美,漂亮的皇子。隨後見了大皇子,果然容貌俊秀,儀態非凡。只可惜……”
嘆息一聲,大長公主微微搖頭,鳳冠上的簪環鐺鐺作響:“這昭儀一見之下溫婉嫻雅,誰知嘴很不好,老身與她說了會子話,心口都給氣疼了。”
“哦?”楚楠好奇地問:“瑤娘說了什麼?”
大長公主注意到他對範昭儀的稱呼,想到韋太後叫那昭儀也是瑤娘,端的是親暱有加,可對她的珪娘,卻是以姓氏、位份來稱呼,便感到不滿。
“她殿中使喚女子,皆打扮的花枝招展。老身提醒她這樣有失體統,宮中女子,怎麼可以有妖嬈之態。老身是因為她誕育了大皇子,與其他妃嬪不同。因此好心提醒她宮裡的規矩。誰知她卻不思悔改,反而巧言狡辯,藉口那些宮女的裝飾是她所賞。”
大長公主一邊說,一邊擰眉抿唇,一副自己是一片好心反被當作驢肝肺,一肚子委屈,很不自在的樣子。
“她說自己管教宮人規矩極好,從沒出過錯,還以官家來搪塞,說官家稱贊過伺候她的宮人規矩好。又說太後宮裡的使喚女子也是一般妝扮。官家你聽聽,歷朝歷代,何時出過這樣沒規矩的妃嬪?”
楚楠笑了笑,道:“娘娘宮裡的人確實打扮的花枝招展,這並沒什麼。”
大長公主聞言,畫的濃濃的眉毛皺了起來:“她一個昭儀,如何能與太後行事一般?太後是官家的母親,而她不過是後宮女子,身旁使喚女子,當素淨端莊,大方得體才是。使宮女妝扮的甚是妖豔,官家又對昭儀甚是寵幸,日日瞧著,總歸不好。”
“大長公主便是為了這事責備瑤娘?”楚楠疑惑道。
“這是其一。”大長公主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
“老身此次進宮,看望太後之餘,也是想向官家求個恩澤。”
大長公主眼睛紅了起來,哽咽道:“珪娘自幼備受家人疼愛,許是有些嬌縱,做了錯事。這孩子誕育的艱難,又體弱多病,不止她娘,連老身也忍不住多疼一些。她一進宮就是昭容,在閨中時就景仰崇敬官家,官家寵愛昭儀,她自然不自在。一時犯了錯,也是情有可原。官家罰了她,她就知道錯了。這孩子膽小,又心思細膩,如今被降作美人,怎能平靜。老身實在不忍心見她以淚洗面。這才厚著臉皮,想央昭儀體諒一番老身疼愛子孫之情。”
楚楠臉上掛著的笑容漸漸淡了,看著大長公主的眼神充滿了審視。
大長公主眼中含著淚水,視線看不真切,還在哽咽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