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周禦醫,宮女們連忙回到後殿,嘻嘻笑笑地向範雪瑤道喜,範雪瑤含笑道:“你們這些猴精,是不是瞧著我封了周禦醫一個紅包,眼紅了?少不了你們的。”說著,讓畫屏去開箱籠,取了一包錢,足有二十貫之多,讓她拿去給殿裡所有宮女們分。
披香殿裡一時間歡聲笑語,正巧間壁大皇女來早晨省視她生母楊修儀,大皇女正在詢問楊修儀寒暖,就聽見披香殿傳來的響動,楊修儀眉頭微蹙,旋即使了個宮女出去,探聽是怎麼回事。
楊修儀對範雪瑤的感觀很複雜,因為她們同是楚楠的妃嬪,都是嬪,都為楚楠誕下了一個孩子,她甚至是先跟了楚楠的,生下的小皇女都七歲了。
雖然都是生育了龍裔的妃嬪,但是她是宮裡的老人,從楚楠還是太子時便開始侍奉她,說起來,似乎她還更有優勢於範雪瑤一些。然而,她們的地位卻是相差甚遠。
同樣是嬪,卻也有區別。
她是修儀,範雪瑤是昭儀,雖然都是嬪妃,沒有高低之分,但範雪瑤是九嬪之首,無形之中要有貴上一分。就好像同是四妃,貴妃就要比淑德賢尊貴一些。
再看寵幸,官家一個月裡才來她殿裡一次,主要還是看看大皇女。而隔壁披香殿,卻是兩三天就見接駕一次。還不光是來坐坐,看看兒子,是實打實的臨幸。
看到披香殿頻頻掛起的錦繡燈籠,楊修儀心情複雜極了。
她並非剛進宮的少女了,就算想邀寵,卻拉不下臉。就怕一著不慎,丟了大皇女生母的體面,讓官家輕視。
現在是不受寵,可她至少還有大皇女生母的這份體面,官家總會來看看她。有個什麼賞賜,總會有她的一份。可若是連這都沒了,她就與其他人沒有分別了。
看看萬婕妤吧,曾經在東宮時,是那樣張揚,甚至還懷過孩子,現在卻連新進宮的嬪禦都不如,官家已經一年多沒招她侍寢過了。
寵幸上的差異,直接造成雖然同是嬪位,可待遇卻相差甚大。最好的東西都會優先送去披香殿,雖然給她的也不差,可這揀人家剩下的“次品”的滋味,總歸是不好受的。
宮中饗宴,範雪瑤總是被大家眾星捧月的那一個,而她們身邊就顯得有點冷冷清清了。這種種差別,讓楊修儀心裡堵的慌。
有時候她難免會埋怨大皇女,怎麼她就不是個皇子呢,倘若她是個皇子,現在就是十歲的大皇子了,還輪得到範昭儀風光得意?
看看範昭儀吧,出身並不顯貴,不過就是臉長的好點,有點福氣,才進宮沒多久就生下皇子,才母憑子貴,成了昭儀,隱隱在她之上了。
如果她生的是皇子,論資歷,論功德,那她怎麼也不該只是個修儀。
但是畢竟是唯一一個親生孩子,雖然心裡遺憾,但是對於大皇女,楊修儀心裡還是疼愛的。每天都會見大皇女,詢問衣食起居,擔心她有哪裡不適,會不會被宮人見她年幼不知事而怠慢,伺候不周。
只是因為身份和宮中的規矩禮儀,母女兩人相處起來雖然母慈子孝,但無論是楊修儀也好,大皇女也罷,都顯得有點慈孝有餘,親近放鬆不足。
不過在眾人的眼中,這樣才是正常的。畢竟一個是妃嬪一個是皇女,雖然是親母女,那也得有體統,要什麼親近不親近的,只要上慈下孝就行了。而像範雪瑤那樣養育楚煦的,在他們眼裡才叫異端。
宮女出去沒多久,便回來報道:“原來是太醫診出範昭儀有妊,範昭儀欣喜之下賞賜披香殿眾宮人。”
楊修儀愣怔了一會,喃喃道:“又有了?”
大皇女抬眼望了生母一眼,楊修儀此時神態複雜,似怨似憤的,讓年幼的大皇女感到畏懼,不由怯怯喚道:“娘娘……”
楊修儀恍恍回過神,忽然用一種近乎忿恨的眼神深深看向大皇女。
大皇女被那一眼望的身子一抖,低聲怯怯道:“娘……”口中喚著,眼睛不由自主地挪開,不敢對向生母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睛。
楊修儀眼睛眨了眨,沉沉的面龐上艱難擠出一抹端莊的笑容來:“這是好事,再過些時候,官家就該又有一個子嗣了。”
她好不容易才剋制住自己喊叫的慾望,說出合乎體統的話,然而眾人卻不捧場,殿中鴉雀無聲的,連她的女兒大皇女都悶悶的,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聲不吭。
楊修儀臉色難堪,知道自己失態了,怕因為這事和大皇女母女離了心,連忙換做一副端莊慈和的模樣來,讓宮人準備給範雪瑤道喜的賀禮。
“天氣漸漸冷了,要注意穿衣,要是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
她重新沒事人一樣和大皇女閑話,希望就這麼揭過這事。
卻不知她在妒恨之下,因為深恨女兒沒生作個兒子,而失態投去的那怨憤一眼,深深刺痛了大皇女幼小的心靈,從此烙印在了大皇女心中。
縱然日後依舊母慈女孝,縱然從沒和誰說起過,然而在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大皇女卻始終沒有忘記這讓她心涼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