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勳是被軟轎一路抬回府裡的,隨即裕親王府的正門前便掛起了免客牌。和泰得了信兒趕到時,正遇上蕭遠山送大夫出門。和泰跳下馬來,一把扯住蕭遠山問:“naranggi adarae oho?究竟怎麼了?)”
“三爺,裡面說話吧……”
此時的翊勳正躺在南窗下的一張小榻上,眼睛盯著窗外的天發呆,和泰將他雙腿上搭著的薄毯子輕輕掀起看了看,那條受過傷的腿又紅脹了起來。
“媽個巴子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ere niyae tuahangge akao!這不是作踐人麼!)”
“你就別給我添堵了……”翊勳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我去給你到西山請蒙古旗的軍醫來吧!”
“腿不要緊的……老三啊,101nove.e bandabi我太疲憊了)……”
和泰在翊勳榻旁的墩凳上坐下,看著他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依舊是那般倔強。和泰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什麼時候肯聽人勸停下歇歇……”
“這回是真要停下了……帽子已經還給他了,我現在只是雅吉彥·翊勳……”
“捨得你的黎民蒼生了?”
“不捨,奈何……uttusi oso就這樣吧)……”翊勳說完,屋子裡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翊勳又扭過頭來看看和泰:“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外露。我想他也會封鎖訊息的……”
“哼,你輔政在朝並沒有過失,不能說是獲罪免職,削爵更不至於吧?何況你是先帝欽定的宗族長王,日後宗室的大宗都在你這裡,誰敢造次?若是讓翊功知道了……他雖然遠在綏遠,可手裡卻有六萬多精銳騎兵和十三旗紮薩克蒙古鐵騎,誰能保證他不做什麼事來。”
“所以只能是我‘舊疾複發、請辭養病’,一個人悄悄的退出來,絕不可以造出別的響動,否則我當以何面目去見阿瑪……”
“可是……”
“你還是準備好被貶謫吧!”
晚膳後,肅固來給父母請安,正看到伊蘭在用浸了藥水的手巾幫翊勳敷腿。平素裡,翊勳的衣食起居都有著嚴格的尺度,即便在家裡也不曾寬縱過,這是肅固第一次見到父親身上的傷疤,長長的、深陷到骨縫間的傷疤。翊勳見他有些發呆,便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翊勳低頭看看肅固,慈愛的問:“這疤看著嚇人麼?”
肅固點了點頭,又怯生生的看看父親。
“你不是說,阿瑪是‘ujui uju baturu’第一勇士)嘛,這是abka給阿瑪的授勳!”翊勳說著摸了摸兒子的頭,又問:“要不要摸一摸?其實也沒多可怕。”
肅固抬頭看看父親,很努力的想了想,又認真的點了點頭。翊勳也笑著點了點頭,他用自己的大手握著兒子的小手,將它放到自己左腿的傷疤上,他能感覺到兒子的小手在觸碰到凹陷的傷疤時輕輕的震顫著。
翊勳覺得是時候為兒子上一堂男人間的展示課了,便用另一隻手解開了上身褂子的紐襻,依舊和顏悅色的對兒子說:“還記得阿瑪在西北生了重病,好久都下不得床麼?”
肅固點點頭,回道:“我記得,阿瑪。”
翊勳低頭指著胸口上的疤說:“嗯,你看,就是這裡這道傷疤,大夫說要是再往上那麼一點點,你就再也見不到阿瑪了。”
肅固認真的看著那傷疤,天真的問:“阿瑪,那時候你覺得疼麼?”
“ini ajige jui我的小兒子),先是一陣涼颼颼的感覺,然後就像睡著了一樣,不知道疼的……”翊勳很努力的想了想,回答道。
“那,阿瑪害怕麼?”
“你看,我的兒,這世上並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除了不敢面對恐懼之外。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是無法面對的,只要盡力了就好……”
“他還小,怎麼聽得懂你的話!”伊蘭在一邊笑著說。
“誰說的?我翊勳的兒子,自然會跟他的阿瑪一樣勇武,跟他的訥訥一樣冰雪聰明!”
“yabsi baturuabi!哪裡是勇武?你那是自己催自己的命!)”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麼?”
“事無對錯,只問初心。”
“可你都沒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明顯的事情,還用問麼?世味早知成腐鼠,人情何況逐浮鷗。”
翊勳聽了,欣慰的笑著:“南山牧馬,西塘垂釣可好?”
伊蘭又換了一塊手巾敷在那紅脹的傷口上,回道:“你難道不是一直欠我一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日子麼?”
“好,我們回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