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勳的大喪剛滿七天,一身素白孝服的裕王福晉伊蘭帶著幾個貼心的僕從來到郊外的大河邊,她要按照故鄉的習俗來為自己的丈夫送行。家人們在夕陽下默默的排擺好祭品,又攏了火盆一摞摞的燒著紙錢。關外請來的薩滿正在祭鼓,那鼓聲咚、咚咚、咚、咚咚咚的響起,鼓點一下下清晰而分明。
伊蘭含淚走向河邊,沿著河岸向上遊的方向緩緩的走著,不時地從小挎籃裡拿出紙錢,揚在緩緩流淌的河水中,哼唱著一支悽悽切切的悼歌:
岸上秋草黃,妾著白衣送君郎。
君且慢行聽妾講,天漸涼時加衣裳。
秋草黃,葉著霜,說與君聽愈悲涼。
少子未及建功時,黃發孫兒始扶牆。
君卻撒手他鄉走,徒令未亡念念傷。
江中秋水涼,妾著白衣送君郎。
君且慢行聽妾講,殘茶冷酒勿為觴。
秋水涼,北風長,與君傾述話悽涼。
尋常針線尚猶在,回轉孤身對空房。
長夜坐聽南窗雨,白頭失伴怎思量!
雁去秋風寒,妾著白衣送君郎。
君且慢行聽妾講,願隨君去共鴛鴦!
……
伊蘭就這樣哭著、唱著,多年來對翊勳的牽掛、不解乃至怨恨,此刻便都夾雜著悲慟噴薄而出了。忽然,她聽見有一個略覺蒼老的聲音對她說道:“英雄自有歸路,福晉自請節哀!”
循聲望去時,只見月光下的水面上,一位白衣老者正撐著篙,站在一葉扁舟之上。
“sakda_afa(老爺爺),您是誰?如何知道我eigen丈夫)的歸路?”
“福晉不必多問,只道我是你故土的鄉親便是。”
“可是,敢問老瑪法,我的翊勳將往何方呢?我是否還能於他相見?”
“abka_enduri天神)的子孫、滿洲的勇士,自然要回到長白之巔的諸神淨土嘍!至於你,inisarganjui我的女兒),無論你走出去多遠,無論你身在何方,只要憶念著祖先的恩德,不忘故鄉的白山黑水,便都會找到回家的路!諸神許諾給你們,只要子孫還有呼喚,他們便一定會回到人間!”
伊蘭忽然感到一陣劇痛,睜眼看時從小帶她的老嬤嬤正將她攬在懷裡哭泣著。
“難道,這是一場夢麼?”伊蘭自言自語道。
老嬤嬤慈愛的看著她,輕輕的擦去她眼角的淚花:“好孩子,你看到的是來接王爺回家的神使啊,當年,我也曾經見過他……”
翊勳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偌大的府邸、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政務和賢妻孝子們,此時終于都於他再沒了幹系。當年的沙場驅馳、狼煙烽火,當年的嚴肅吏治、勤政愛民,也都成了尋常巷陌間茶餘飯後的談資。即便是皇帝接連三次的追封悼念,也不過是加在後世兒孫身上的深恩厚澤罷了。真正能在夜深燈寂之時,思念起這位曾經的皇子和他起伏波瀾一生的,應該只有當年那些常伴他左右的gucu朋友)和摯愛吧。伊蘭一直是這樣想的,因此她堅持要親自為丈夫扶棺,送他回到那純淨而廣闊的白山黑水之間,帶著她美好的記憶、守著她一生的愛人,安然度過餘生。
車隊出了山海關景色便大不相同起來,一路向北,秋色將山巒塗抹得色彩斑斕。伊蘭坐在暖轎裡,望著遠方連綿的五花山色,想起當年飛馳在獵場上的翊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