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之上,王楓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自從他坐了丞相的位子,便再也沒有時間看過了,從前還是商販的時候,倒是常常在夏夜裡把大女兒抱在腿上看星星,那時,雖然清苦,可過得坦誠,後來......後來他便踏進了深淵,一步錯步步錯,想回頭時,哪裡還來得及,他渴望地位,渴望權勢,渴望財富,為著這些,他早該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看了看身邊的馮才確,馮景和木樨,好在路上還有說話的伴,複又想起了滿臉是淚的挺瀾和病的奄奄一息的挺禾,為人父母,終究不放心的還是孩子,他這輩子最是虧欠的就是挺禾和他的母親,到頭來,最遭罪的卻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挺禾,這恐怕就是報應吧,自古父債子償,灼熱的陽光刺痛了眼睛,終是留下了一行清淚。
身邊的圍觀百姓滿臉的憤怒和鄙夷讓他心中暗暗想笑,錯了便是錯了,可若是給他再來一世,他怕是還會做同樣選擇,不為別的,僅僅是為了尊嚴。
身後劊子手將他脖頸間的牌子扔在了地上,冰涼的酒水噴灑髒汙的衣襟上,王楓已然聽不清了謾罵和哭泣,這一生,結束了......
邕都城口,浩浩蕩蕩的隊伍走的慢慢悠悠,髒汙的囚犯帶著枷鎖和鐐銬艱難的一個接著一個出了城門,王實知慘白的臉上不再有任何的情緒,回身看了眼熟悉的城樓,從前他在這裡送過趙霆,送過臨淵,如今到了自己,卻是誰也沒有來,連他......都沒有來,若是早點死了,倒也罷了......自嘲一笑,由著差役推搡著無力的向前,一側的王實堅卻是將他穩穩的扶住,小聲的喚了聲:“哥......”
“沒事,我還有力氣。”毫無血色的面頰和踉踉蹌蹌的腳步,哪裡能讓人信服,王實堅心疼的扯了扯嘴角。
泰元一十九年,八月廿十三,東宮太子趙霽,薨,時年一十五歲。訃告貼滿了邕都的大街小巷,無不扼腕嘆息。
八月廿十五,廢後王念喬於永巷之中自縊身亡。
同年九月初,元豐皇帝病危。
秦白易和萬芩奉旨回朝,大軍駐守西北,只帶了一小隊人馬回京。
驛館之中,秦白易給萬芩倒了杯茶,小心的從懷裡掏出個汗巾給她擦拭著額角的汗珠,官道上人跡罕至,自然是沒有冰的,好在萬芩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身子,倒也不拘束什麼。
外間秦朗就著夜色走進來,行禮道:“少爺,在外面抓到一可疑人。”
萬芩聞言也放下了杯子,戎狄大軍已退,不該再有什麼奸細了才對,正胡亂猜想著,秦白易道:“哦?什麼人?”
“是個啞巴,懷裡揣了封信,問什麼也不會答。”
秦白易在萬芩緊握的手上拍了拍,示意她不必擔心,便道:“帶進來。”
“是。”
不多時,秦朗又進了來,身後帶了個怎麼看都是尋常平民的一人,也不等秦白易開口問話,就將懷裡的心掏了出來,烏拉烏拉的比劃著。
秦白易掃了眼站在一側的秦朗,秦朗立即從他手中接過了那封信,遞了過來。
接過信後看了一會兒,原本舒展的額頭瞬間皺緊了起來,萬芩知道不妙,趕緊拉著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秦白易看了眼萬芩,將信遞了過去,揮手讓秦朗將那人帶了出去。
熠熠燭光之下,秦白易站起身:“是高義來的信,他說太子的死是他哥哥所為,陛下眼看就快要不行了,上位者必然是二皇子。”
萬芩聞言猛然起身:“若當真如此,那豈不是弒君的大罪!”
“嗯!”
“那現在該如何?高義還說了,他哥哥欲待你回京之後將你的兵權削去,收歸右將軍所有!”
秦白易皺緊了眉頭,良久不語,倒是萬芩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白易回身將她按坐在席墊上,灼灼的目光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為今之計,必然是不能讓他得逞的,芩兒你信我嗎?”
萬芩將他的手甩開生氣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問這種信不信你的話!我不信你又怎麼會去維蘭找你!”
秦白易聞言臉色緩和了不少,撫著她的頭發順氣道:“好好好,別生氣,你信我就好。”
複又看著她道:“如今我手上有二十萬大軍,可調往邕都清君側,若是勝了,自然是好,若是敗了......必然是要落下個謀權篡位的罪名,芩兒......我不願讓你......”
不等他說完,萬芩一下鑽進了他的懷裡,緊緊的摟著他勁窄的腰,悶聲道:“陛下已經賜了婚,我和你早就是連在一起的了,哪裡還能分開,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何況本就是替天行道。”
秦白易看著懷中小小的腦袋,無聲的嘆了口氣,小聲問道:“怕不怕?”
萬芩悶悶的回道:“不怕。”
一句不怕,便將她所有的信任和託付都給了他,秦白易收緊了手臂,不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