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芩醒來的時候,身邊人已經不在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探了探那空出來的位置,餘溫尚在,昨晚溫情一幕一幕劃過眼前,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收拾妥當下了樓,就見哥哥和秦白易坐在桌旁說著話,見她款款而來,秦白易溫柔一笑,身邊的萬荊腿傷不便,坐著道:“臨淵一早趕來接你我去益城,等你用了早飯就上路。”
萬芩聞言疑惑的看向了邪笑的那人,忍不住白了一眼,明明昨晚就到了,還那般發了一陣瘋,怎麼就變成今日一早趕來了。
萬荊不知道他二人之間的小心思,給萬芩盛了碗粥遞到她的面前道:“快些吃吧。”
秦白易笑著不語,在她對面坐下,只是看著她。
樓上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淡淡藥香若隱若現,萬芩心下一沉,心虛的抬眼看了秦白易一眼,見他臉色無異,仍舊笑意連連,越發的有些慌張起來,只顧低頭喝粥,恨不得把上半截身子都埋進碗裡。
忽聽萬荊的聲音傳來:“汀尋,你這是......”
萬芩原本背對樓梯,見秦白易也起了身,萬荊的聲音又有些異常,便放下筷子,回身就看到了沈汀尋一副要告辭的樣子。
“這幾日頗有叨擾,此番北上就是為了找到你們,如今你們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師父去了邕都,藥莊便無人照拂,汀尋就此別過了。”
“汀尋,等等,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北邊了嗎?”萬荊在他身後喚道。
沈汀尋回身行了一禮道,清淡的笑道:“不了,原本跟隨你們一起是為了你們身上的傷,那些治外傷的藥我都交給了宋侍衛。”
“那我送送你。”秦白易不動聲色道。
“不必了,諸位還請留步,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淡淡如水,溫柔如涓的眼神在萬芩身上一掃而過,便出門翻身上了馬,沒有片刻的停留,疾馳而去。一身青衣如絕塵仙者,黑發如墨隨風翻飛,萬芩料是昨晚自己徹底傷了他的心,可若是不如此,怕是會如餘毒滲骨,日久便再也清不掉了......
萬芩正愣神,忽覺耳畔一熱,邪魅之聲帶著微微不察的怒氣道:“都走了,捨不得嗎?”
回身看了一眼滿身皆是醋味的人,也不理他,坐到桌旁繼續喝剩下的粥。
雍宮中,趙琅正看著萬恪案子的卷宗,楊真從外間趨步而來,輕聲道:“陛下,莫關到邕都了,說是要見國師。”
聞言,趙琅手中沾了墨的筆頓了良久,直到墨汁將卷宗上滴了個大墨團,才堪堪回過神來,輕輕將筆放在桌上,扶額無聲,半晌才自嘲道:“該來的總會來,攔是攔不住的。”
“陛下......”楊真看著憔悴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勸解,他是天下之主,是大良的依靠,永遠都套著君王的威嚴,可就是在國師這件事上,他永遠都是這般的被動和無能為力......
弱弱之語像是耗盡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悶悶的聲音輕輕傳來:“算了......楊真......讓他去吧。”
“陛下......”
“就這樣吧......”
楊真心疼的看著這位疲憊的一國之君,將顫抖的嘴唇咬了咬:“是。”
裝飾華貴的天玄觀就連門口的燈臺都是青玉雕刻而成,無處不彰顯著皇家的奢靡,莫關皺著眉輕輕的推開了這已經塵封了二十六的大門,朱紅大門上應聲掉落了厚重的灰塵,惹得莫關喉頭一陣發癢,抬腳上前,滿湖的池水裡漂浮著殘荷的枯葉,想來這都是那人最愛的白蓮,就連正廳外都栽種著和那裡九分相似的百年銀杏,莫關垂頭暗笑,趙琅倒是當真用心良苦,可替身終究是替身。
檀香嫋嫋,清幽舒心,堂中的蒲團上一人白衣纖塵盤腿而坐,絕世獨立,恍若謫仙,黑發披散,太極冠束發,眉眼舒朗,不食人間煙火,手中拂塵垂落,無聲無息。
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一瞬間又彷彿回到了從前一般,一向從容受世人敬佩的莫關先生,現在竟像個孩子一般,沉沉的落下了淚水。掀袍在手,重重的跪了下去,顫抖著聲音哽咽道:“師父......”
那人仍舊靜默,不睜開眼睛,也不說話,好像已然坐化了一般。
莫關將身前被風吹亂的道德經撿起合上,虔誠的放到了一邊,望著那人道:“徒兒......找到他了......”
話音輕落,蒲團上的人緩緩的睜開了眼,烏黑空洞好像早就看淡了一切,只這一句讓平靜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絲細小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