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芩整了整衣袖從樓上走了下來,角落裡的桌案旁坐著臉色緩和了許多的哥哥和沈汀尋。
萬荊見她下來,抬手笑著招了招:“醒啦,餓了吧,先來吃些東西。”說著將身旁的席墊拉開了些,以便她好坐下。
官道上的驛站,沒有山珍海味和大魚大肉,一碗清粥,一屜饅頭,一碟鹹菜足以讓萬芩垂涎的了,何況她已經餓了四天了。
伸手拿了個饅頭咬了一口,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嚥下最後一口粥,沈汀尋從袖中抽出一張帕子,她才開口說了聲:“謝謝。”
藥香撲鼻,帶著分清苦的味道透過帕子傳入了鼻尖,萬芩擦完塞進袖子裡道:“髒了,回頭洗過還你。”
沈汀尋點了點頭。
萬荊料是兩人之間因著秦白易的事生分了不少,尷尬的氛圍讓他這個局外人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正想找個藉口出門透透氣,萬芩開口問道:“哥哥的傷怎麼樣了?”
萬荊剛想開口,就聽沈汀尋道:“毒已經清了,只是大腿上的箭傷動了筋骨,需要好好休養才行。”
萬荊笑道:“無礙的,你怎麼樣了?可上藥了?”
“嗯,都是些外傷不妨事。”
萬荊實在是有些呆不下去了,他沒有死在追殺中,遲早要悶死在著驛站裡,從席墊上起了身朝沈汀尋行了一禮道:“多謝沈公子的良藥,枝臨身上不大舒適,就先回去休息了,沈公子莫怪。”
“不必言謝,治病扶傷乃是醫者之道,更何況枝臨兄還是師父的家人,這些都是應該的。”
“告辭。”
“哥哥,我送你上去。”萬芩在他身後喚道,正要抬腿追上去,身後一隻手突然緊緊的拉住了她,萬芩渾身一顫就聽輕緩溫潤之聲從身後傳了過來:“芩兒......我有話和你說......”
萬芩看著哥哥有意迴避的身影,咬了咬唇,也是,總該是要當面說清楚的,想來也是她的錯,明明答應了等他,可還是先變了心。
跟著他走出了驛站,春夜裡風還有些涼,吹在身上倒是讓人清醒了不少,枝葉枯零的樹下,沈汀尋廣袖青衣隨風翻飛,一如過去那般鳳眼低垂,溫潤如玉。
萬芩看的有些傷感,他和從前一樣沒變,可自己卻變了,複又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封只寫了一個字的信,心口竟有些疼痛起來。
兩下無語,沈汀尋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銀質方盒遞給她道:“這是師父之前配的煥顏膏,祛疤最是管用。”
萬芩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痕,接過道:“多謝。”
“如今就要這般生分了嗎?”
萬芩看著他那雙鳳眼不知該如何回答,半晌吸了口氣啞聲道:“對不起......”
話音未落便被他一把拉進了懷中,萬芩忘了,沈汀尋雖然一向溫和可也是個能和秦白易打成平手的人,力氣之大直勒的她骨頭發痛,馥郁的藥香將她緊緊的纏繞著,不給她留下絲毫的空間。
萬芩手腳並用,掙紮起來,奈何身上帶傷,力氣太小,折騰了半天無用,終是無力的依附在了他的懷中,沈汀尋見她不再掙紮,鬆了鬆臂彎,靜靜的感受著懷中人溫度。
他等了這個擁抱等了整整九年!可現在又算什麼?自己強迫得來的嗎?他不願傷害她,可他也不願她就這樣離自己而去......
聞著她發間的清香,從前種種一幕接一幕的反複出現在他的眼前,九年的痴戀,他不願就這樣輕易的放手......不想就這樣輸的不明不白......終是忍不住喃喃低語道:“芩兒......能不能......給我個機會......”一滴清淚劃過臉頰,滴在了她的頸間,無聲又無息。
“來不及了......沈大哥......”小小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身體一僵,萬芩輕輕掙脫了出來,抬眼對上那雙柔情似水的鳳目繼續道:“從秦白易將墨清交給我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我又一路北上,沈大哥那般聰明,定是知我心意的,萬家滿門被滅,連同玉笛一道埋在了那堆灰燼裡,如今我已是非他不可,沈大哥,來不及了......”
從前那樣清高溫潤的人,如今在萬芩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那些話裡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劍深深紮進了他的血肉裡,疼!頭疼!心更疼!眼眶中再也裝不下那麼多的淚水,肆意的沖出了最後的堤岸,沈汀尋回身背對她,負手而立,將自己的最後一絲尊嚴抓在了手中,閉了閉眼,可淚水怎麼也止不住,隱忍啞聲道:“好。”
好......就像那天她收到的信一樣,都是一個好字......
可她哪裡知道,說出這個字時,幾乎讓他痛不欲生......
時隔多月收不到她的回信,心中雖有不安,可仍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那天突如其來的信箋,讓他既開心又忐忑,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終是忍不住拆了開來......
就這樣,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信上那句“臨淵很好,我願嫁他”幾個字狠狠的將他的心一片一片的割了下來......
一壇接一壇的純釀解不開他的憂傷,也麻痺不了他疼痛的心,誰說酒能解千愁,古人慣會說些屁話哄人!
提筆回信,千言萬語也難將她挽回,一個好字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更成全了這九年的痴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