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窗簾拉的嚴絲合縫,把清晨刺眼的陽光擋在了窗外,使得房間裡顯得有些昏暗。蘇洋側頭趴在床上睡的正香,整間臥室被收拾的井井有條,桌上的電腦顯示器旁邊放著一隻裝滿水的玻璃杯,屋子裡飄蕩著淡淡的香氣,與以往略顯凌亂的模樣大相徑庭。
蘇洋臉上洋溢著沉醉的笑容,走在河邊的垂柳下,柳條上的嫩葉輕輕順著臉頰滑到脖頸上,觸感竟是如此的細膩柔順,讓他稍稍感到些酥麻。片刻過後,他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不情願的收攝了一下意識,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婆娑在自己臉上的是一捧烏黑的秀髮。
“該起床啦。”吐氣如蘭的輕聲低語傳入耳中,是自己熟悉的聲音。蘇洋懶懶的扭了扭身體,眯著眼睛笑道:“琪…”一個字剛出口,猛的發現身旁那人並不是琪琪,而是袁媛。他懵了一下,總算大腦及時的醒了過來,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道:“起…起來了,這就起。”
袁媛並沒有察覺到蘇洋的異樣,滿臉幸福的笑了笑:“早飯在桌上,我先走了,你可別再睡著了哦!”說罷在蘇洋臉頰上輕輕一吻,起身出門。蘇洋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直到聽見外面關門的聲音,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起身坐在床邊。
好險。怎麼會這樣?蘇洋閉著眼睛快速回憶著——昨天中午送走了琪琪,下午去車站把袁媛接回家——然後直到週一早上醒來時,自己的心神居然還魂不守舍的留在週六的那個夜裡,竟忘記了昨晚是和袁媛睡在一張床上的。蘇洋舔了舔嘴唇,回想起這兩天來的種種情形,使勁晃了晃腦袋,站起身一口氣喝乾杯子裡的水,走出臥室。
洗漱完畢,剛才的慌張情緒已經消散了。蘇洋坐在飯桌旁慢條斯理的吃著袁媛為他做的煎蛋,心中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不安和愧疚,卻又暗暗有些得意:時間緊、任務重,送走琪琪和接回袁媛幾乎是無縫銜接,自己能夠把各種細節處理的如此縝密,絲毫沒漏破綻,這讓他隱隱感到有點刺激,甚至有些畸形的成就感。
等蘇洋吃完早飯出門時,已經是差十分八點了。在湖山市這座高峰期能把人堵到大小便失禁的城市,這個時間的市區簡直像是春運時的火車站、小長假的旅遊景點,蘇洋的右腳連踩油門的機會都沒有,始終搭在剎車踏板上,車子在怠速和停止之間不斷切換,一路蠕動到了解放路支行。
剛剛進入五月下旬,現在既不是三、六、九、十二這樣的季末月份,也不像月初需要佈置任務、或是月末需要督促指標,這種時候的營銷例會往往最是不鹹不淡。今天的例會只開了二十分鐘,其中還有五分鐘被用來強調勞動紀律——宋大海直到散會都沒出現,電話也打不通,鄭玉梅十分不悅,發了一頓脾氣,當眾宣佈從今日起嚴格考勤,加大處罰力度。蘇洋沒吱聲,心中清楚宋大海八成是在石頭網咖泡著玩遊戲,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連週一的例會都敢忘記參加,也不由得暗自搖頭。
散會之後,蘇洋回到辦公室悶頭寫了一會兒報告,然後溜達到後面小區買了包煙,想順便去把宋大海找回來。走到石頭網咖一看,只有老闆和那個年輕的網管正坐在吧檯邊吃早飯,屋裡沒有一個客人。蘇洋和老闆閒聊了幾句,轉身往支行走去。
剛走到樓下,身後有輛商務車開上了人行道,向著支行門口開來。蘇洋向旁邊一讓,緊走幾步上了臺階,那輛商務車直接停在了臺階前,車門一開,一個富態的中年婦女彎著腰走了下來,打量了蘇洋一眼,伸手招呼道:“小夥子,你們領導在嗎?”她說話時臉上帶著愁容,遣詞用句雖然還算客氣,口氣卻頗為不善。
蘇洋心中隱隱感覺不妙,微微一怔,硬著頭皮答道:“您…您找哪位?”
那中年婦女正待再說,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從車裡鑽了出來,使勁挺了挺腰板,伸手整理一下身上那略顯寬大卻很板正的西裝外套,又小心翼翼的扶了扶自己一絲不苟的三七分發型,對中年婦女說道:“不用跟他說,咱們直接去找他們行長。”說罷回頭衝車裡招了招手,昂首闊步的走上臺階。
蘇洋扭頭再看時,又有幾個人陸續下了車,有的愁眉苦臉,有的橫眉豎眼,其中一人手裡還搭著一摞白布,待他們把白布展開,原來是一條四米多長、半米多寬的橫幅,白底黑字,上面寫著“春江銀行縱容員工欺詐客戶,天理不容!”十六個大字。
蘇洋嚇了一跳,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時,聽到臺階上面吵鬧了起來,原來是營業廳的保安注意到了門口的情況,要出來制止,與剛才那兩位中年男女發生了爭執。兩邊各說各話,一時也搞不明白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恰好此時營業室主管不在,大堂經理和幾名櫃員看著外面這一幕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橫幅拉起的一分鐘之後,胡小東連滾帶爬從二樓上衝了下來,忙不迭的插到那一男一女和保安之間,伸手把鬆垮垮的襯衣下襬往褲子裡使勁塞了塞,朗聲道:“二位!大哥大姐!咋的啦?二位別激動,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溝通解決,您能不能先把外面那布條收起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那男人把雙手一背,領導派頭十足的點了點頭:“可以,讓你們行長下來,我們要當面和她談。”
“哦,找我們行長?好的,我去看看她在不在。”胡小東四下望了一圈,見營業廳裡沒有其他客戶,心中稍稍輕鬆了一些,陪笑道:“不過您能不能先簡單說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我也好跟我們領導說。”
那男人眼神一凜,似乎要發作,旁邊的女人搶先說道:“什麼事?找你們銀行的宋大海!借了我們的錢,拖了好幾個月都不還,現在連人都找不到了,跑哪兒去啦!?”
“不能吧?”胡小東足足愣了三秒才回過神來,伸手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強笑道:“不能,我上週五還看見他呢。”說著把手機舉到耳邊,聽到聽筒中傳來“您呼叫的使用者已關機”的提示音,趕忙扭頭問一旁站著的蘇洋:“大海在樓上嗎?”蘇洋木然搖了搖頭:“他早上沒來。”
胡小東心頭一緊,感覺事情要糟,轉頭問那女人:“宋大海借了您多少錢?”
那女人從包裡抽出一張紙,在胡小東面前晃了晃:“有借條,借了我十五萬。”說罷一指旁邊的男人:“找這位大哥借了十萬,還有外面那幾個人,都借給他錢了,本來去年就該還了,他一直拖著,現在人沒影了。”
胡小東雙臂在胸前一抱,滿臉凝重的皺了皺眉:“哎喲,這真沒想到,咋還能出這事兒呢?我們是真不知道。”說著看了看面前的兩人,嘆口氣道:“不過宋大海今天沒來上班,而且這事兒畢竟是他的個人行為,和我們銀行也沒有直接關係,您二位找我們行長恐怕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那女人聽他這麼說,眉毛一挑,嘴角一揚,冷笑一聲,剛才滿口標準的普通話變成了地道的湖山方言:“小夥子,你甭跟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我們這些人都是在春江銀行有貸款的,宋大海就是我們的客戶經理!他當初可是拿借錢當條件才給我們放款的,你們銀行要是這麼推卸責任,那我們就去電視臺和報社給你們曝曝光!”
“別,別!”胡小東滿臉堆笑:“大姐您誤會了,我不是推卸責任,我剛才是在考慮該把這事兒彙報給哪一層級的領導。這樣,您二位先稍坐,我馬上去找我們行長!”說罷,胡小東讓大堂經理把二人領到貴賓室,自己匆匆上樓,小跑著進了行長室。
蘇洋跟在他身後,暈乎乎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對秦銳他們說起了剛才在樓下發生的事情。幾個人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秦銳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放在耳邊聽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關機了。”
“不會吧!上週五中午吃飯時我還在三樓看見他了呢。”孫偉眼神有點發直,彷彿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我們坐一個桌,聊了半天,看他嘻嘻哈哈的,不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
蘇洋黯然點點頭道:“可是週六晚上吃飯和看球他都沒去,打電話也沒人接。”
“媽的!”秦銳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拍,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這小子上個月剛找我借了一萬塊錢。”
半個小時後,鄭玉梅沉著臉進來,向眾人簡單講述了剛剛瞭解到的情況。根據那幾位客戶的敘述,宋大海從大約兩年前開始以降低貸款利率等條件作為交換,私自向他們借錢。起初說是因為家裡有人生病,急等用錢,借款金額並不太大,漸漸的便越借越多,期限也拉的越來越長。後來這幾個客戶側面打聽到他喜歡賭錢,再借錢時心裡難免有些犯嘀咕,不過考慮到宋大海畢竟是銀行正式員工,收入有保障,總能還清欠款;何況自己的貸款業務還有求於他,所以還是勉強借給他了。不料這一次,宋大海拖了好幾個月還沒還錢,又突然連續好幾天音信全無,幾個人才急匆匆的湊到一起找到了解放路支行,根據他們幾人手中借據上的金額,宋大海未歸還的借款有65萬元。
喜歡解放路支行請大家收藏:()解放路支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