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夾雜,他其實已經渾身濕透,可仍舊拍著她的臉,沉聲問道,“怎生,你看著我?告訴我,你相信我麼?”
怎生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微不可察的點了一下頭。
她臉色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目光雖然縹緲,卻仍舊知道聶墨是她所愛所信任的人,是世間能夠貼的最近的親人愛人。“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查出真相的。大不了我們回京城問母後。母後光明磊落,先前我們只是不敢問而已,若是問了,她一定會告知我們真相的。當然,這只是萬不得已,當年種種,也不只有方大人
一個知情者,我一定會找到其他人,問個明白的。”他的聲音暗啞,卻帶著不容錯失的沉穩。“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努力想辦法給你的,你信我……”唇齒間的呢喃,一路將話語一字一字的送到她的心頭,瓦解了那些傷痛,憤懣,不安,難受,以及沮喪失望,像溫暖的春風一點一點的吹拂著溫暖
了她的心。
“我不走。”她抓著他的衣襟終於重新開口,目光裡頭帶著不容錯過的祈求。
聶墨連忙點頭,“是,你不走,我也不會走。我們都不走。你就待在濟州!我也待在濟州。”
他握著她的手,身上寒意盡數消除,唇齒間盡是溫柔繾綣,暖暖的說道:“你累了,先睡一會兒。”
怎生目光定在他身上,良久才說了一句,“別瞞著我。”我不怕悲傷,不怕前路未蔔,不怕災難,我只要知道,縱然於事無補,縱然無能為力,請讓我知道。
“嗯,不瞞著你。我曉得你是堅強的。乖,閉上眼睛,快睡吧。”他的目光眷戀,帶著痛惜,指尖輕輕落到她的眼皮上,像哄孩子一樣的說道,“乖啊,睡吧。”
等怎生的呼吸漸漸緩慢變輕,他又在床前坐了一會兒才出來。
一出門就看向喜嬤嬤,眼中冷意似利刃。
喜嬤嬤垂首跪地,一個字也沒辯解。
此時正是風雲際會之時,聶墨不想處置了她,憑白再生是非,只道,“若再有下一次,我只好將你送回宮中了。”重新換了衣裳再回前頭,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一面感念方九章顧念舊情來通風報信,一面又覺得他實在固執,怎生如此哀求都不肯吐露真相。另外,他覺得大概方九章看不起怎生是個女孩子,所以才不肯
說那真相。要知道在怎生的事情,聶墨一向是偏心到背後的,凡是對怎生不好的,那就是壞人。
方九章臉上也帶了些愧色,“她沒事吧?今日之事……”,說著嘆了一口氣。
聶墨失去了周旋的心思,只想將話說明白了好盡快回去陪伴怎生。
方九章卻主動道,“怎生的性子有些隨虹生。要是個男孩子就好了。”俞虹生驚才絕豔,他的後人自然也不會泯然眾人。
聶墨不以為然,又覺得方九章也不過如此。
這世間陰陽相互,男女之別也不過是世人分出來的,男人又何妨,女人又何妨?男女在一起,世間才能繁衍相繼,少了誰,也不成。
不過他也不會因此而跟方九章計較,只拱手行禮道,“璟允謝過大人提醒之恩,只是我們夫婦倆人在京中都有牽絆,再者,怎生有孕在身,也不宜移動。”
方九章道,“那也要尋好安全的藏身之處,就算你不走,將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去處總是可以的吧?”聶墨眸色清冷,團花的暗紋在栗色的長袍上幾乎顯現不出來,聽了方九章的話慢然道,“怎生是陛下聖旨親封的永寧郡主,是太後娘娘的義女,是我聶府的二夫人,她哪裡也不會去,我倒要看看,誰敢對她
不利?!”“大人不必再說,皇權更疊,向來不講究公平正義,既然早已身入其中,即便前途多險,我與怎生也不畏懼。功名利祿譬如朝露,生死之事,不過百年,我們所求的,只是我們內心的安穩。”雖然他也自私
,也希望他們的小家庭安安穩穩,但家族危機存亡關頭,他們若還是隻顧自己安穩,失了道義不說,從此他們內心也不安穩。
方九章大為震撼,他對聶墨的瞭解不多,從前只以為他是託庇於父蔭之下,略有幾分才氣的京中紈絝而已,卻不想,他對於功名生死,竟然如此的看得開,看得破!
他看出聶墨並不畏懼,也想起怎生剛才的神情之中同樣沒有畏懼之意,兩個人雖然年輕,卻都有一顆悍不畏死的心。
多少年,沒有這樣激蕩過?就是他自己教育方澤,也是以大局為重,以性命生死為重,這其中固然有他對當年好友不幸罹難的怨憤,也有他對世俗規則的妥協。
“既然你們決意如此,我就不多說了,只是凡事也不可太過強求,若是有事,要提前告知我,我也好助你們一臂之力!”“如此多謝大人,我們夫婦倆也會多加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