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筠留在了言宅。
她沒有想過這次相逢對她産生的巨大沖擊,強烈到將她的人生徹底撞離正軌,朝一個未知的方向瘋狂偏離。
晚上她服侍言祿洗漱,他幹瘦如柴禾的身軀、皺巴幹癟的面板使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心髒不可遏制的戰慄。時光有時候真的可怕,將那個美好的少年帶走,最後還給她一個蒼老疲憊的病軀。
言祿裸背想對,稍稍側身試圖從她手裡拿過毛巾,柔聲道:“我自己來吧……”
“不。”時亦筠憋回淚水,堅決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字,後面再沒有了話語。她用力握住毛巾,親手擦拭著,目睹著他赤裸的肌膚狀況。
有生之年,她從沒有感到如此之多的悲傷。
翌日,言祿起床完畢,牽著時亦筠沿著那天的長廊走。陽光遍灑,陰影裡卻浸滲著森冷之意。這日像是突然降溫,又或者是山林裡溫度本來就低,與a市的常溫不可同日而語。
茂密的枝葉在頭頂招搖,成為清風的把手,是影子裡的侍守。他們一同穿過灰暗與光明,最後從青藤掩映的側門進入了主屋。
頓時有稍暖的空氣迎面撲來,屋內的傢俱多為沉木質,連地板都是輕薄的日式木地板。稀稀落落的傭人走動得很輕巧,寡言少語,動作麻利,從不互相問候,面上也沒有表情,因而顯得冷漠。
言祿將她帶到硬質沙發前,讓她坐下,自己則將輪椅移了個方向,抬頭靜靜沐浴著窗外的陽光。紗簾在微風中緩緩浮動,將陽光濾成一種朦朧夢幻的效果。在寧靜的清晨裡,與窗外飛舞的樹葉相映成趣,點綴著清晨的窗景。
時亦筠發現了,如今的言祿,不太愛說話。以前的他,逮著什麼總要說個不停,嘴角習慣性地歪斜,壞壞的,琥珀色的眼瞳像貓一樣纖細,閃爍著不安好心的眸光。
他們坐了會兒,便有傭人將吃的端了上來。豆漿油條,糯米餅,包子饅頭,傳統的中國式早餐。
“吃吧。”言祿開口。
時亦筠點點頭,仍然朝四周望了分把鐘,才低下頭。
言祿默默盯著她的神態,她一直沒有發現。
直到時亦筠開始吃了,言祿才伸手,端起豆漿先喝了一口。
她患得患失的表情,欲言又止的神態,無疑暴露了一切。言祿心中黯然神傷,但又自我安慰,可能她還沒有緩過來吧?還沒有做好接受這樣的自己的準備。
“你家裡還有什麼親人嗎?”時亦筠終於打破寧靜,問道。
“這是爺爺的老宅,我生病以後一直住在這裡。”言祿說:“房子很大,爺爺不喜吵鬧,傭人都很少。”
時亦筠放下包子,眼裡漸漸溢滿笑意:“但是這裡環境很好,我倒寧願一個人住在這裡。”
“你還是這樣,喜歡親近大自然。”言祿一說,兩人不由為之一愣,四目相對,紛紛笑了,氣氛漸漸變得融洽。
總算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
“那……你還有什麼兄弟姐妹嗎?”時亦筠假裝不經意地問道,順勢咬了一口糯米餅。松軟香鹹的感覺頓時滿足了整個口腔,她嚼得越發起勁,幾口便吃完一個。
“只有一個堂弟。”言祿回道,神色漸漸不自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