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亦筠厚著臉皮站到兩個對弈的老爺子中間,由於圍觀的清一色是上了年紀的人,所以她這一個二十多歲的黃花大閨女尤其紮眼。
有人憑著悠久的記憶愣是將她認出來,“喲~這不是下平窪時家那丫頭嗎?回家過年哇?”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肥水鎮每一帶都有個土暱稱,跟地名無關,但農人們都愛叫。比如時亦筠他們村坐落於山腳處一個較平坦的空地,村腹連著一大片水窪,人們就叫這片水窪連及的地方下平窪。肥水鎮朝南邊兒一點,地勢稍微高點,靠近山嶺,大部分人家都姓“寧”,便被叫做寧家嶺。
時亦筠略顯拘謹,笑著連忙點頭:“是啊,回家過年,放假了嘛!”
“還在美國讀書嗎?”
“已經畢業幾年啦!”
“哦哦!已經畢業了?時間過得真快,記得當年你考上的時候,你爸還請我喝酒了呢!說起來還真不容易,你爸媽和我們一樣做著農民的活兒,養的女兒卻這麼不一樣@&*#……”
又開始永無止境地嚼起這件事,時亦筠雖然早已不耐煩,但仍然保持著面上的平靜,乖巧傾聽,並適時點頭附和。期間偷偷回頭朝言澍做鬼臉,後者只是安然端坐於畫板前,淡淡微笑。雖然是水墨之畫,他還是沿留了油畫的習慣,實時鋪紙寫實。雖然國畫之於油畫要抽象、寫意得多,但他還是習慣用一種寫實的心態與手法,將一瞬息閃過的感情及時付於飽滿的筆下。
時亦筠趁一局棋走向尾聲,提聲闖入長胡老爺的視野:“我也想試一試。”
這一聲,惹得在場老者頻頻遞來目光,爆發幾聲哂笑。
時亦筠臉不由發熱。
長胡老爺將棋子一枚枚收回,笑呵呵道:“要下便坐下吧,像你這個年紀的,喜愛下棋的倒不多。”
時亦筠坐到老爺爺對面,撓了撓頭,“大學時和師兄對過一年,還是個新手。”
長胡老爺擺好棋,從自己的棋營拿掉一個車,“沒事,對弈則對手,我放你一隻車。”
“謝謝!”時亦筠開心地道謝,手在背後偷偷朝言澍比“y”。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時亦筠在戰國鐵馬裡奔騰了一下午,雖然技術尚且青澀,但也玩得起勁。
夜晚將臨,兩人踏著夕陽的餘暉朝家走去。鄉村平樓,家家白牆掩蓋在高低不平的陰影中,光線澄澈發黃,天高風遠,耳根清淨。
“我記得你說過的黛瓦白牆。”言澍突然出聲。
時亦筠歪頭想了好一會兒:“你說的是——”
“唉——”言澍故意拖長了調子嘆息,“自己說的話,卻一點不記得。”
接下來的幾日,言澍日日早出晚歸,飯桌上也是匆匆了事。時爸時媽有點擔心,時亦筠卻不鹹不淡:“興是找著東西畫了吧,他們畫家就是這樣,隨他去。”
不久,言澍拿著一幅畫來到時亦筠面前。時亦筠起先還未看明白,定睛凝望了好久,才發現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如此熟悉!這不是肥水鎮嗎?!但更叫她驚奇的是,這幅畫帶她穿越了時光,回到了童年。
“這就是黛瓦白牆。”言澍說。
時亦筠想起來,自己曾經由涼坊的徽派閣樓回想起家鄉舊時景物,估計那時有感而發,不經意和言澍囉嗦了幾句吧,沒想到他竟然就此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