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走向醫院的後花園，秋日一場秋雨一場寒，園中百花凋敝，秋風掃落葉，悽悽涼涼的。病人更是挨不起這寒，紛紛躲在屋子裡不出來，打掃園中的阿姨也馬虎了，枝節橫生。他攏起風衣，稍稍將頭偏向陰影裡，逆著風點了一根煙。
“你瞭解‘偽畫論’嗎？”蕭恆吸了一口煙，問時亦筠。
時亦筠愣住，她不瞭解。記者對新興事物的感知能力是不容小覷的，但是時亦筠主觀否定‘偽畫論’的真實性，認為它是一種無稽之談，並沒有將它放在眼裡。所以她的職業素養在言澍這裡變得遲鈍，這一刻，時亦筠明白了這一點。對於言澍的感情，已經深深影響到了她。
“我……沒有了解。”時亦筠回。
“時亦筠，作為一個記者，你大意了呀。”蕭恆的語氣淡淡，並沒有揶揄的成分，時亦筠知道他要講正事，乖乖地洗耳恭聽。
“當初我將他困在商業畫的圈子裡，不過是一種保護。他一旦進入文藝圈，畫作公開面世，無非是將真相遞到別人手裡。”蕭恆靠在牆壁上，大口吸著煙，狂風席地而起，將吐出的白煙迅速帶走，煙鬥的紅火愈發分明。
時亦筠這席話聽得迷糊，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難道言澍的畫——”
“你不是也懷疑過嗎？”
一句話瞬間擊中時亦筠，她突然想起什麼。久遠的半年之前，那曾經被言澍矢口否認的真相，與這次落魄中的承認，有聯系嗎？
“你說什麼？”時亦筠驚訝地反問。
“時亦筠，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全部的真相。”蕭恆一字一句地對她強調，煙頭滑出一道偏離軌道的圓弧，被風掃刮到看不見的廊沿或柵欄旁。
時亦筠呼吸愈發急促，怎麼會，怎麼可能，他明明態度那般篤定，他明明——時亦筠的腦海裡浮現出各種畫作，雲海青松，魔幻金魚，窗前藍海，龍麒日出……柔韌的筆觸，清秀與豪邁的畫風，工筆與潑墨的相融……
時亦筠瞪大眼睛，難道說，這兩種風格，有一個，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
時亦筠又想起少年執筆揮毫的身影，斷骨崖頭，夕陽落進他琉璃色的眸中，將笑意染成一朵花，他每一個笑容都狡猾無比。
她熟悉他的一筆一墨，刻骨的流暢和豪邁，已經與墨融為一體，化為生靈，只是暫居紙上。
時亦筠反應過來時，蕭恆已經掛了電話。外面不知何時開始竟然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單調聲響，初回肥水時徹夜的蟲鳴已經沒有了，秋天是安靜的，容不下一絲嘈雜。
“亦筠，出來吃飯了！”媽媽在外面喊，時亦筠聽見碗筷碰撞的聲響。 吃飯的時候，時亦筠對爸媽說出自己暫回a市的打算。
“你這回去就回去吧，找個工作，別老是在家待著。”時爸爸說話向來直，語氣從不修飾。他剛說完，便招來時媽媽一通白眼。
“有你這樣說話的？娃既然在家能賺錢，為什麼還要往那老遠的地方跑？娃走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橫豎也是我生的，從小拉扯到大，一把屎一把尿……”時媽媽一甩筷子，就在飯桌前唸叨起來。時爸爸不高興，端著碗側過身去不聽她，反而嘟嘟囔囔：“天天在家待著，以後嫁不出去。”
這兩人各說各的，時亦筠卻都聽得清楚。她無奈地揉了揉耳朵，“好啦，你們說了，找工作也是明年的事，我有自己的決定，絕不會嫁不出去的。”時亦筠說完特意看了一眼時爸爸，時爸爸和她對視一眼，沒聲了。
時媽媽聽見嫁人就一臉興奮，“說說，是不是昨晚電腦上那小夥？”
“媽！你現在怎麼這麼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