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大廳內發生的什麼太過吸引人注目,直到時亦筠走出門都沒人發現。
萬老闆娘一腳踢開廁所門,見到人不在,氣得臉色赤紅。她努力含著怒氣,四處尋了一圈,正看見巷子口那一抹即將消失的背影,抬腳就追過去,一邊跑一邊沉嗓吼:“給我追!”幾個聚在一邊的巡夜小廝和吃瓜看戲的看門人臉色大變,拍拍屁股甩頭就跑,也不管有沒有看見人影。
時亦筠感受到背後零落的腳步聲,急得肚角發酸。她一直忍不住回頭看,只見幾個粗壯的男人越來越逼近,心裡的絕望隨之愈發茂盛。她的大腿由於過分運動,已經酸軟得不行,體力也徘徊在用竭的邊緣。
沒關系的,沒關系。她這樣想,沒有逃跑成功的後路她已經設想好了,失敗的機率本來就很大。但是眼角還是不自覺有淚水溢位,回想起這幾日的生活,還有那頓毒打,她本能地覺得後怕。
終於走向盡頭,時亦筠大汗淋漓,腳下一軟,卻沒有撲向料想中的堅硬地面,而是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時亦筠?你沒事吧?”
時亦筠用力抬頭,雙眼被汗汽蒸得濡疼,矇矓的視野裡緩緩浮現出言澍擔憂的臉。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錯覺嗎?
時亦筠伸出顫抖的手,言澍一把抓住,“是我。”他沉著有力的嗓音熨燙著她的耳膜,像溫水汩汩流過。時亦筠閉上眼,兩列淚水徑直滑落。
言澍將時亦筠因為勞累和恐懼而顫抖的身體用力摟進懷裡,對身後的人員說:“就是這裡。”他的目光落到追上來的人身上,沒有絲毫溫度:“應該就是她們,非法監禁了我的女朋友。”
這群人剛剛出現,便被警察包抄得嚴嚴實實。萬老闆娘一見這個場景,便臉色大變,一句話說不出來,身體僵成了電線。其他幾個壯漢更是慫成了膿包,軟塌塌的,低眉順眼,縮在人群中間。
言澍一開口,為首的長官便走向前,正色道:“小姑娘可否起來說明一下情況?”
時亦筠抓著言澍的手,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努力地保持鎮定:“沒問題。”
言澍擔憂地捏住她的肩膀,“沒事嗎?”
時亦筠對他彎彎嘴角,以表安慰。然後對警察們一五一十地說出這十天的經歷,當然,隱去了她刻意來這裡的目的。
“好的。”警察同志瞭然地點頭,“那麻煩你帶下路。”
他這一句話,萬老闆娘立馬面如死灰,雙眼翻出了眼白,嘴角一抽一抽的。半晌,她直接死死地將眼神盯在時亦筠身上,嘴裡念念叨叨,像在詛咒什麼。時亦筠接收到她的惡意,心裡緩緩不安。她想起這幾天日夜相伴的姐妹們,還有睿智成熟的百合姐姐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雖然這一切只是短暫的,但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她們在自己的人生裡,本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番模樣,卻因為她的降臨,將下半輩子送進了牢獄。
“看什麼看!”警察將萬老闆娘推轉了一個身,阻隔了那一道狠辣的目光。他轉而和顏悅色地對時亦筠開口:“小姑娘不用害怕,法律是公正的,會將一切錯誤改正。”
言澍感受到時亦筠凝滯的思緒,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時亦筠咬住嘴唇,“好。”她緩緩吐出一個字,放開言澍的手,向逃跑而來的方向走去。
這條巷子黑得像沒有盡頭,只有羊腸一般寬瘦。腳下不知什麼材質的磚,幾乎一大半都埋進散發濃臭味的土中。兩邊是高高的牆,阻隔著夜晚的人聲,一切生命的活動顯得遠寥。
突然兩只黑大的鳥兒撲稜著翅膀站落在城牆頂,咕咕咕叫了幾聲。聲音大得直鑽耳底,其突兀之勢嚇得時亦筠連連後退幾步。
言澍摟住她的肩膀:“別怕。”
甘醇溫厚的嗓音像一劑強力鎮心藥,撫順她七上八下的心。
時亦筠用力點點頭,被他牽著手,一步步朝前行進。
腳剛剛踏進萬花坊的院子,身後的警察便一股腦湧進去。槍彈上膛,電棍伸長,她看見一群筆挺制服的人手執武器如猛虎入林,有秩序地從集中到四散,很快控制了大廳每個角落。
時亦筠停住了腳步,在院子中心站定。她靜靜看著屋內的亂象,驚叫流竄、恐懼失言、憤懣不屈、憂傷愁恨,各種情緒在今夜此樓裡發酵,在一盤明玉下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