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纜在這時到達山頭,兩人踩著絢爛的霞光前往月亮灣。
山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開了一間雜貨店,販賣攀巖用具、食物、水等,老闆娘寂寥地坐在櫃臺前看影片,周圍沒什麼人,瞬間只有風呼嘯的聲響和影片裡稍顯尖刺的人物對話。
兩人直接略過她,朝天坑走去。
劇烈的霞光將大半部分天空染紅,火燒雲滾滾,像是隨時要起飛騰架十萬八千裡。紅色光波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坡大地碾壓過來,一時間天地在人的眼裡只剩下烈焰般的紅。
兩人坐在天坑沿邊的石塊上,太陽還未完全落下,擠著最後一點光線,很快像滴入墨中的水滴,渙散消失了去。
時亦筠在最後一點光線的餘溫裡轉頭:“你很想進入清風畫苑是嗎?”
言澍在她的疑問裡微微怔忪。
“是吧……”他習慣性地岔開兩腿,將胳膊架在膝蓋上。雙掌攏在下巴上,眯著眼像在深思著什麼。
“章天歌其實,說的不太對。”時亦昂頭看火燒雲朝山的另一邊緩慢移動,皎白的月牙從暗色的雲朵裡鑽出來。
言澍保持著原來的動作,道:“怎麼不對?”
“你的畫,不豔俗。”時亦筠指了指火燒雲,“你看,它豔俗嗎?”
言澍搖了搖頭。
“你只需要一點點接近它。”
“接近生活嗎?”言澍喃喃道。
時亦筠一愣,笑道:“言澍,你一直記得我的話。”
“我想成功。”言澍的眸中翻騰著火燒雲的餘光,五指用力收攏,“畫出一個不可複制的世界。”
他們就這樣坐著,最後一絲光線泯滅,晝夜交替,有一瞬間失明般的黑暗,直到月亮的光輝遍灑而來,恍惚換了個世間,銀色暗調成為主宰。
“下去吧。”言澍說。
時亦筠一時還沉澱在剛剛日夜交換的弘大場面裡,沒有聽見他的話,卻看見他從月光裡伸過來的一隻手。
她抬起手,握住。
腦袋尚未反應過來這一親密的動作,只覺得掌心的溫熱很安心。
言澍牽著時亦筠順著樓梯走下天坑。
杜鵑花季過了,池邊只有一簇簇蔥蘢的濃綠,上面飛舞著星星點點的熒綠。走到池邊,波瀾微漾的水面盤桓著一隻玲瓏月,連周遭朦朧的光暈都映得一毫不差,當真像長在水裡的一般。
言澍的手一直不曾放開,漸漸濡開濕汗潮氣。
時亦筠斜眼看他,他卻像什麼事都沒有,牽著她繞湖行走。
時亦筠只好僵硬著身體供他拉著,也不做聲。
裸露的腿肚偶爾掃過葉間,飄逸的裙邊與枝葉纏綿勾跘,引起一陣浪蕩搖曳,於是驚動一片片螢火蟲活躍飛舞,紛紛從葉裡飛升出來,甚至追著兩人而來。
時亦筠不由在一大團螢火蟲的包圍下停下來,伸出手輕託掌心,它們便繞著她的手掌調皮嬉戲。
“真好看!”她捏起裙角,像個孩子一樣在螢火蟲群裡打轉,追著這團美麗的熒綠色打鬧。流動的光絲映得她的面龐如清蓮出水,眼眸如明亮的繁星。
言澍駐足而立,默默看著她如同精靈一般在眼前旋轉歡笑。
“言澍言澍!”時亦筠在一團盎然綠意裡朝言澍招手。
男人心絃微動,回響出一聲奇異的樂調,他在這樂調裡一步步朝她走去,在這樂調裡抓住她藕白的手腕,在這樂調裡握住她的後頸,在這樂調裡吻住她柔軟的唇瓣。
時亦筠看著一隻只螢火蟲從眼前飛走,身體僵直。
大雨突然到來,始料不及的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