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澍轉過身,順著安夏的目光,看見那個挺立在人群中的纖美身影,如一根風中柔韌的蘆葦,大風吹刮不斷。
“我就想知道章女士您憑什麼這樣說一個正在努力的青年?”時亦筠眸中光熱刺眼,語氣頓挫有致。
章天歌明白,這個小姑娘並不僅僅是頂著一腔怒氣在發洩。
“就憑我看的畫比他吃的鹽多。”她輕蔑道,面上還是漫不經心的笑。
“那您畫過畫嗎?”
一句話瞬間冰凍起那張皺紋漸起的臉,笑容化作眼角和嘴畔的尬意。
沒錯,章天歌雖然憑一己之力在藝術界立足,在古董界、繪畫界都享有盛譽,均因她過人的鑒賞能力。後來甚至籌建了業內聞名遐邇的清風畫苑,但這一切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她章天歌從沒有公開發表的作品。
人群中開始有小小的騷動,看熱鬧的人也愈聚愈多。
“抱歉,章女士,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時亦筠往後退一步,渾身的重心落到另外一隻腳上,上身微微後倚。她鷹隼一般的目光掃過面前眾人,“沒有創作過的人,從不明白,那些無數個被關在房間裡的黑夜意味著什麼。也許呈現在你們眼前的只是一張薄紙,色彩和線條,文字和墨,因此你們可以盡情評頭論足,你們可以踩高貶低,因為對於這些你們絲毫不用付出什麼。”
章天歌表情僵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今天,我在這裡履行了一個作為藝術把關人的職能,削掉不夠格的,引進優秀的,這就是我們國家的藝術所需要的。”
時亦筠猛然轉身,憤怒道:“優秀?表面上的優秀算什麼,你嘗試過去了解一個鮮活生動的生命嗎?作品是死的,是不會再變化的,但是人永遠在進步。今天你因為作品的瑕疵而偏見一個正在努力的人,明天你就會因為作品的優秀而接待一群從不上進的人!”
“呵。”章天歌突然冷笑,“說到半天你只是在為言澍申訴是吧?”
時亦筠堅定地看著她:“他不會變成你口中優秀的樣子,但他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
遠處牆角處的某人身體一僵,喉嚨處哽住某種情緒,咽不下吐不出。他側了身,靠在牆壁上,仰起頭,看見燈柱周圍撲閃撲閃的幾只黑影繞著燈泡紛飛繚亂。
“哈哈哈哈。”章天歌大笑,笑完滿臉譏誚道:“我等著。”
“你會後悔的。”時亦筠用力擲出五個字,表情緊繃,眼裡炙熱的光從未消退。
時亦筠說完,重新端腔道:“na少東會明文規定,開宴之前記者不準拍照。勞請剛剛參與拍照或者錄音的記者朋友跟我來登記一下。”時亦筠轉身之前稍頓一下,眼尾掃到一些蠢蠢欲逃的人物,立馬厲聲呵斥:“還請大家配合,否則按照聯規處置。”那幾人一抬眼,發現時亦筠正直直地盯著他們,也不好再有動作,一團人便跟著她進了涼坊一個小側門。
事後安夏揶揄時亦筠:“你那一副老虎臉,不熟識的還真會被唬住。”
時亦筠自顧自地吃水果,“那可不,我就是老虎,也是個紙糊的。”
安夏伸長胳膊勾她脖子,“我就喜歡你這點,有自知之明。”
時亦筠被安夏勾得翻白眼,眼角掃到蕭恆和一群人走了過來,趕緊扔開安夏,把她往那邊推:“走走走,你物件來了。”
這一招算是管用,安夏一見蕭恆頓時像只牛皮糖一樣彈了過去,一瞬間粘上。
時亦筠鬆了口氣,眼角瞄著獨自坐在角落裡的言澍,徘徊了一會兒,拿了一個盤子,挑挑揀揀一些水果放上去,端著走到言澍身邊。
委身而坐的言澍微微矮著身,雙手架在膝蓋上,交相而握。在光線和熱鬧普及不到的角落裡,瞳孔失焦,暗自想著心事,沉溺在自我的海洋裡無法自拔。
一個水果盤遞過來,以及沾染果香的嗓音鑽進耳孔:“吃吧。”
言澍抬頭,看見時亦筠坐落在耀眼的光線裡,笑容像泉水般甘醴。
頓時水果的清甜從五官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