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好幾天時亦筠都緊繃著一張臉,不茍言笑的。成非榆很快發現了異樣,三天後的一個午後,她小心翼翼地在時亦筠面前開腔:“哎!最近不知怎麼了,帥表哥總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時亦筠握勺的手頓了一秒,又繼續從善如流,嘴裡淡淡“哦”了一個字。
成非榆矮身趴在桌上,一雙眼雪亮仔細地盯著時亦筠的表情:“他說他和一個朋友鬧矛盾了。”
“嗯。”
成非榆毛茸茸的腦袋往前滑了一點:“那個朋友都沒什麼表示嗎?”
時亦筠抬頭,正對上那雙快速眨巴著埋怨情緒的眼。
時亦筠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朋友表示她很忙,沒空想這些亂七八糟。”
成非榆氣餒地滾了半圈腦袋,整張臉都埋在了桌面上。半晌後折騰起來,掏出手機給某人發資訊。
成非榆一回格子間就被叫到了副主編的辦公室。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裡,時隔未久,心境卻早已不一樣。鎮定裡帶有一絲底氣,讓她抬著頭走到副主編面前。這時副主編已經泡好茶坐在沙發另一邊,見她來趕緊站起身來相迎:“亦筠啊,快坐。”
時亦筠堆起笑容:“副主編好。”
副主編熱情地揮手,“跟我還客氣啥,來,快喝茶,公司新進的六安瓜片。”
時亦筠象徵性地抿了口,微笑道:“很香。”她的指尖不由自主磨擦著茶杯溫熱的杯壁。這一次泡茶的器具都比上次高階得多,很明顯的是一套新茶具,紫砂杯,小巧玲瓏的一隻,活像工藝品。
她不由分心打量起辦公室的裝修,以線條為主題,黑白灰與主色調,一個一個格子將每個區域劃分得幹淨利落,給人以冷靜剋制的感覺。其實也就一個書架、一張辦公桌以及巨大落地窗前的沙發和茶幾,但空間之空曠和明亮是普通員工所享受不到的。
時亦筠突然明白這個社會裡,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要上位的原因。
比起和一眾平庸的普通員工擠在狹窄逼兀的公用辦公區域,也許他們更向往五百強寬敞幹淨的格子間,但是格子間裡的在位者卻憧憬著上司們獨立優雅的單人精裝辦公室,這些所謂的上司又偷偷在覬覦著更多的錢財和地位。
“咳咳。”副主編幹咳一聲,打破寂靜:“亦筠吶,最近工作上怎麼樣?”
時亦筠回過神來,乖巧微笑:“都挺好的。”
“反正對你我也放心,呵呵。”副主編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時亦筠亦跟著咧嘴,完美地露出八顆牙齒。
“這次叫你過來主要是為了na聯會。”副主編終於將話題切入主題,他雙手交疊握緊,這是他每次在宣佈重要事件時習慣性的一個小動作,時亦筠不由凜起心神,脊背挺直,收斂好表情。
“這一次歐陽老師指名要你帶隊,你最好做好準備。”
時亦筠愣住,半晌有點反應不過,結巴著試探問道:“歐陽老師……是歐陽馴野嗎?”
“是的。”副主編沉吟。
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一陣沉寂,只有傍晚微涼的風透過大開的落地窗在耳畔呼嘯。這風越來越大,甚至撩亂著時亦筠的長發,迷住眼神和心智,整個人都沉入了一種混沌的境地。
歐陽馴野其人正如其名,不服馴獵、野性四溢。更奇葩的是他還是個跨界學術草根,學藝術出身,但由於其新聞評論之博識辛辣而聞名新聞界,近幾年更是突然深入廣播電視領域做起了播音員,大侃時事,語言風趣幽默、長相端正帥氣,快速被一波粉絲圈粉。
但這些還不是歐陽馴野在a市家喻戶曉的真正原因,而是因為他從最初開始紅一直堅持到現在所做的一件事,就是不遺餘力地“黑”隔壁c市。而正因為他的高階黑,c市不停地改進其相關政策,據說最經典的一件事就是,c市有一個垃圾焚化場在冬季西北風的上風向,可想而知,一到冬天一整個城都被那個味兒的陰影籠罩著。於是歐陽馴野就寫了個新聞評論掛在微博上,一時間四面揭竿而起、雲集響應,直鬧得市長的電話大半夜被打爆。於是不久,陪伴著c市人幾年的垃圾焚化場沒了,歐陽馴野微博粉絲也成功地漲到了幾十萬。
時亦筠知道他也是從這件事上。她時常關注新聞以及網路輿論走向,認識那麼百來號人也不奇怪。但是她尤其喜歡歐陽馴野的文筆,大學還專門以他的作品合集做了一個課堂作業。
更多的還是那種精神,學新聞本來就是為了服務大眾、服務人民,一篇被業內廣泛稱贊,亦或是獲得各種新聞獎的新聞或評論,都不如那直接粗糙地、與世事做鬥爭的、為人民生活真正取得福利的作品有意義。
所以她喜歡歐陽馴野。
時亦筠走出辦公室時腳還有點打飄,繼續工作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電腦上敲打了什麼。
成非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臉前平行機械滑動,時亦筠腦袋突然重抖了一下,驚醒,惱羞成怒地倒豎柳眉:“你幹嘛!”
成非榆慫慫地縮起脖子,“看看你是不是在發呆嘛。”
時亦筠看她這副小可憐的模樣,氣極反笑,繼而搖著頭關電腦。
成非榆一雙眼小心翼翼地在時亦筠身上刺探,隨著她起身,也趕緊碎步跟在後面。直到電梯來到大廈一樓,兩人一起走出旋轉大門,成非榆才牽著她的衣角問:“亦筠出了辦公室就一直狀態神秘耶。”
時亦筠看著成非榆一副想問又怕被罵,最後還是狀著膽子試探的小神情,不由就笑了。
成非榆從她身後探出個頭來,尖聲逼問:“亦筠姐快告訴我!是好事還是壞事!”
時亦筠瞥見那顆小冬菇迫不及待的表情,雙手環胸,下巴微抬,賣關子:“你猜。”
成非榆從她背後跳出來,右手握捶用力擊在左手掌心,“一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