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時亦筠的手機懸浮框裡顯示出一個有點陌生又熟悉的頭像。
<101nove.期間的導師。
老教授學識淵博,在美國新聞界富有盛譽,年輕時曾經獲過普利策新聞獎。世界各地多少學生削尖了腦袋想讀他的研究生,不過老教授座下人源稀少,況且美國本身注重小班教學,時亦筠可以說是老教授歷屆來唯一的中國學生。時亦筠畢業後老教授也引退了,隱居在美國鄉村裡,很少再出現在大眾眼前。
時亦筠到現在依然記得自己離開時,教老教授使用微信的場景。白發蒼蒼的新聞界泰鬥像個小孩一樣眼珠裡發出好奇的光,躍躍欲試地在智慧觸屏上亂點,嘴裡一邊驚訝地蹦出“hyhyhy”。
她想起這個場景,笑出聲來。
“yiki,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上次跟你說過工作上出了問題,現在在外面調整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行的話,可以考慮下來美國深造。”
當初時亦筠拒絕留美讀博這件事,一直被老教授耿耿於懷。她在他心中是做學術的最佳人選,不料她卻早早做了回國就業的打算。這最後成為了老教授職業生涯結束的一大遺憾。
時亦筠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提到最近自己的疑惑。
“老師,最近中國新聞界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
“關於紙媒消亡論。”
“哈哈,容我來猜一猜。是報刊大量停刊嗎?”
時亦筠訝異:“老師您真的在閉關嗎?”
“這只是一個大體上的趨勢,yiki,不必感到驚惶。”
“雖然重點的黨報期刊還在運作,很多單位記者甚至被收編。但是總體新聞紙媒已經完全不受關注了。”
“是的,除了紙媒的弱化,yiki,你知道新聞界另一大變化是什麼嗎?”
這是r.edard習慣性的啟發性教學,這麼多年,盡管是閑聊,但他依舊在潛移默化地引導著時亦筠。
時亦筠思索道:“新媒體的崛起嗎?”
“是的。報紙雜志的傳播速度太慢,現在一件事情發生,一分鐘後便能在網路上迅猛傳開。但是等到報紙印出來發到大家手裡,事情的熱度都消退了。這是以網路為主的新媒體的意義。”
“但新媒體給了每個人話語權,導致傳播不正規,輿論越來越混亂。更甚者造謠、生勢,漸漸汙濁著整個傳媒環境。”提出這些的時候,時亦筠自己也感到震驚,原來表面上離新聞行業越來越遠的自己,其實潛意識裡一直為它焦慮嗎?
資訊停留在時亦筠發出的那段話上,她不由盯著出了神,腦子關於網路、新聞、新媒體、bat的意識不斷流轉。
“這不正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嗎?”老教授突然這樣回,“如果這場大雪註定要下,我們只需要備好鹽和掃帚。如同大自然亙古不變的氣候,每一個行業從業者都無法抵抗這個行業瞬息萬變的規則。”
“是的。”時亦筠的內心蕩起微微漣漪,每一次和教授聊過都會有很多啟發,人生最幸福的一件事莫過於有這樣一位強大又溫柔的老師陪你抵禦前行。
“yiki,現在新聞環境變化太快,而且美國與中國也大不一樣。我想要把你留在美國做研究也是有原因的,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做在美國學習的課題,這些都是你尤其擅長的。但是回國就完全不一樣了,正如你現在所經歷的這一切,新聞行業在中國是一個被政黨壟斷的喉舌,而且不論是私企還是國企,稿件都有各自的審核標準。這就意味著你的稿子即將成為盈利的一部分,是投入市場的産物,便不再可能以單純的學術來衡量。”
時亦筠深呼了一口氣,過了好久才回複道:“確實是這樣的,老師。”
“這些話以前我不跟你講,因為那時你可能不懂。yiki,人應該做自己擅長的,如果後面堅持不住,歡迎你回美國。”
時亦筠思考了一個晚上,還是決定回a市。面對複雜的外部環境,她現在這個狀態與能力確實很難適應。
可是她倔啊!
她時亦筠,從來都是不撞個頭破血流不會回頭的。如果沒有努力過便輕易放棄,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於是第二天時亦筠在桌前鄭重地宣佈:“明天我要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