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怎麼跟你講?不爭、不顯、不露,沒事端茶遞水,有事別往上湊,搞好領導關系,自然有你的位置!你現在跟我講講,你做對了哪個?”
安夏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時亦筠,盤腿坐到她身邊:“做不來老老實實辭職也不會?蠢到被開除!”
時亦筠猛然鯉魚打挺坐起來,眼淚流得更兇:“這些表面工作比能力還重要?”
安夏捏她的臉:“死鴨子嘴硬,人都是感情動物,特別是職場上,真正考驗的是怎麼做人!再說,你要是真能力好,也不會被整得這麼慘。”
時亦筠嘴唇抖索了幾下,又擠出了兩行眼淚。
安夏看著她源泉般湧出的淚,還是暗自心疼了一番。好歹也親眼看著小丫頭一路蹣跚走過來,如今不管她糟糕到什麼地步,都沒辦法視之不管。
她舒了一口氣,輕柔地拍了拍時亦筠的後背:“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繼續……”時亦筠啜泣著,以前她從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可以說,她的人生從十八歲就開始一路平坦地走到現在。高考結束,她是鎮上幾十年來唯一的市狀元,家鄉內外的人都對她贊揚不絕。大學畢業,她全額獎學金到美國深造,讀熱愛的新傳jc。她的論文不斷登上著名學術期刊,導師稱她是“天之驕子”,所有人都相信她未來會成為行業的佼佼者。她拒絕了在國外繼續深造的邀約,信心滿滿地回國就業,不想第一年就徹底被否定了。
盡管放出“你會後悔的”這種大話,但時亦筠的信心根本上還是受挫得厲害。
安夏平靜地摸了摸她的頭:“時亦筠,人不能改變環境,但是人能適應環境。適應環境不代表迎合環境,你總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式融入其中,並最大程度地綻放自己的光環。”
“你記得你最初出國那會兒嗎?”安夏將目光投向窗外,傍晚的霞光滲透進來,窗簾被染上了淡淡的胭脂橙。
時亦筠漸漸止住啜泣,思維被安夏帶回三年前。
“你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向我哭訴,語言障礙、飲食差異、文化落差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使你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徹徹底底被排擠的異鄉人。但是後來你又怎麼和大家熟悉起來,並且如魚得水地生活了兩年?”
“這不一樣……”時亦筠哽咽著反駁。
“有什麼不一樣?”安夏嚴肅道:“萬變不離其宗。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我瞭解你現在的狀態。社會是複雜險惡的,職場更是如風雲般千變萬化,每個新人都是從這樣的環境打拼過來的,你放棄便是認輸了。”
時亦筠抱住膝蓋,啜泣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再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要幹什麼。”安夏朝床外伸出腿去,背身穿上拖鞋,嗓音清冷嚴肅:“不管是回肥水鎮,還是留在a市繼續工作,任何決定都必須建立在你已經清楚認識了自己的基礎上。”她說完便站起身離開,房門合上的一瞬間又輕輕補上一句:“我去給你準備晚餐。”
一個禮拜後,時亦筠決定去旅行。旅行和旅遊其實有很大的區別,後者也許只是一種娛樂性的集體活動,而前者卻有一種孤僻修心的意味。
安夏看著時亦筠平淡的眼,不由自主地慨嘆。以前她總是想這雙神采飛揚的眼眸何時才會平靜乖巧下去。而此刻,似乎是命運給了她殘忍的重記,但安夏卻愈發懷念過去那個乖張的丫頭。
時亦筠提前買了車票,收拾好行李便擇日自行上路。沒有離別和留言,也沒有告訴安夏她要去哪裡,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裡。經過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道,世貿大廈旁熟悉的寫字樓依舊威嚴聳立,逼近蒼穹。她拉著行李箱彙入人群中,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和那天自己看到的行人們一樣。
茫然,孤獨,無助,忙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