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陸續有人聚過來圍觀,顧君時和林墨面對面站著,空氣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沈靜瀾一跺腳,繞過顧君時和林墨,沖到圍觀的人群前面揮舞著雙臂惡狠狠地兇他們:“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打架啊?趕緊走開,別看了!”
無奈,沈靜瀾的惡言惡語並不能嚇走那些好奇心極重的吃瓜群眾,她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繼續揮舞手臂,忽然聽到一聲嚴厲的訓斥:“都圍在這裡做什麼?不知道這裡是醫院嗎?”
是鄭大夫!
沈靜瀾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溜煙跑到鄭大夫身邊,附和道:“沒聽見嗎?這裡是醫院不是馬戲團,趕緊走開啊!別看了!”
鄭大夫在醫院裡一向德高望重,他的聲音沉穩嚴厲,較於沈靜瀾自然威懾力大得不是一丁半點。值班的小護士聽到鄭大夫都被引了出來,立即跑過來幫著驅散圍觀人群。
直到人群散去,沈靜瀾才堆起滿臉的笑道謝:“謝謝你啊鄭大夫……”
鄭大夫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緩步走到顧君時和林墨身邊,看到顧君時和林墨的樣子,已經到了嘴邊的訓斥又生生嚥了下去,只沉沉地嘆了一句:“顧小姐需要靜養……”便走開了。
鄭大夫一直是繁歌的主治醫生,對繁歌的家人朋友多少都有了解,他給繁歌治療的這幾年,於林墨和顧君時都有不少的接觸,他知道,若不是發生極其重大的事情,以他們的關系絕對不會大打出手。
他是心理醫生,所以不願意以醫生的威嚴來鎮壓他們,他希望顧君時和林墨能夠顧及繁歌的狀態,冷靜下來去解決問題。
晰瑤抱歉地對鄭大夫點頭,走到顧君時和林墨身邊,擔心道:“怎麼回事?”
林墨似乎沒有聽見晰瑤的話,凝視著顧君時,良久良久,才發出痛苦的質問:“為什麼?”
顧君時避開他的目光,垂下頭,道:“對不起……”
林墨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他極力剋制著自己,聲音微顫:“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嗎?顧君時,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顧君時壓低了聲音,也想壓下他的痛苦。
當他看到繁歌蜷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痛苦的慘叫,清秀白皙的面孔痛苦的扭曲,兩隻手無助地揉弄自己的頭發,然後用力撕扯,恨不能連皮帶肉將頭發全都扯下來,似乎只有撕扯得血肉模糊才能減輕如同噬咬一般的痛楚……他只能抱著他,用盡全力禁錮她束縛她,她每一下的掙紮都如同捶打在他的心尖上,他哄著她,勸著她,想要給她溫暖和依靠,她的痛苦,傳到他身上去,總是加倍的……
從第一次見到繁歌昏死過去開始,顧君時努力去看很多心理學的書籍,花很多時間去聽不同的心理學講座,去探望各個有盛名威望的心理學教授,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呵護她。<101nove.城,顧君時和繁歌住在一起,他知道繁歌每天晚上都要把門反鎖,恐懼久久地籠罩在她的心頭不能散去。終於有一天,她不再反鎖臥室的門,顧君時以為她只是忘了,接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都不再反鎖了……顧君時高興得發狂,她終於對自己放下了戒備……
顧君時喜歡在繁歌午睡時進來看她,給她披一條毯子,或者在窗前準備一杯水。繁歌睡著的時候總是皺著眉頭,彷彿夢裡很不安穩,有時候呼吸會忽然急促,顧君時便坐在她身邊,輕輕拍她的手臂,直到她恢複平靜。
這些年,顧君時一直守著她,每一次見到她發病時痛苦不堪的樣子,他的心都像被長滿尖刺的荊棘抽打,血淋淋的疼痛。
顧君時一直都知道繁歌的痛苦,當他知道,繁歌變成這個樣子,自己有逃不掉的責任以後,他一直比她更加痛苦……
空氣裡漂浮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慘白的燈光從燈罩裡瀉下來,照到林墨的臉上,照到他因憤怒而顫抖的嘴唇上,連著他的聲音也在瑟瑟顫動:“顧君時,我問你最後一遍,哪怕你以前都是騙我的也沒有關系,只要你這一次告訴我實話……”林墨頓了一下,彷彿仍舊心存猶豫,他的喉結動了動,終於問出聲:“你,是不是真心的?”
顧君時終於對上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的瞳孔透射出堅定不移的光芒,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認真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我一直是真心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聽了這句話,林墨的神色終於有所松動,緊握的手指緩緩松開,瞳孔裡滾滾翻騰的怒火也逐漸平緩,他轉身往病房裡走,卻又被顧君時叫住:“林墨——”
林墨停住腳步,聽見顧君時說:“我想帶她回c城……”
像是在宣佈自己的決定,可林墨分明聽到了他的請求……
林墨微微頷首,晰瑤走到她身邊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神色複雜,自責、愧疚、憤怒還有難過,林墨反手牽住晰瑤走進病房,他終究還是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直到十點鐘,晰瑤才把沈靜瀾勸回家,不用任何囑咐,沈靜瀾知道如何保守這個秘密。
至於顧君時和林墨,晰瑤咬定他們兩個人現在還不能單獨相處,態度強硬地要求林墨回去休息。不是她更心疼林墨,而是她知道,此時顧君時更適合陪在繁歌身邊。
顧君時趕去醫院之前將朝雨交給了方向照顧,所以出了醫院,林墨和晰瑤就直接趕去繁歌家。
晰瑤專注地開著車,時不時看一眼副駕駛上的林墨。林墨閉著眼睛,眉心一直微蹙,晰瑤知道林墨現在很煩亂,他需要好好的靜一靜,便一路都沒有打擾他。
趕到繁歌家裡時,朝雨抱著玩偶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明明已經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卻還是堅持要等爸爸媽媽回來在睡覺。看見林墨和晰瑤過來了,方向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尷尬地摘掉頭上的兔耳朵發夾,簡單整理後就離開了。
晰瑤很快將朝雨哄睡著,將她抱進房間放到床上,再回到客廳裡時,林墨已經將散落的玩具整理好。
晰瑤沒有說話,兀自走進繁歌的房間開始收拾衣物,林墨站在門口看她,他感激晰瑤的善體人意,她總是能看清楚自己,從不去深究他的窘迫,留給他足夠的空間。
林墨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晰瑤細致地將衣物折疊整齊放進行李箱,輕聲道:“讓她走吧……”
這些年,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顧君時待繁歌如何,繁歌真正的心意如何,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顧君時從不逼迫繁歌,他願意等,而繁歌卻因為害怕而不敢承認,可是,愛這種東西,不會因為不敢承認就會消失的……
“晰瑤……”林墨心中酸澀,他終於卸下最後的堅強,將頭靠在晰瑤的肩頭,聲音中竟帶著隱隱的淚意:“那個人,是顧君時……”
“咔擦”一聲,行李箱被鎖上,晰瑤的手指一下子收緊,整個人都僵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喃喃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