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聽說城東只有千餘兵力,而李續賓所率湘營有八千多人,跌足嘆道:“林啟容的這背水一戰也實在太險了。”
林升卻不慌不忙道:“娘娘不需太過憂慮,難道沒聽過‘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麼?林大人早已向駐守湖口的黃大人做過知會,待湘妖們精疲力衰神經松怠之時,便以煙火為號,兩城同時發兵出隊,給李妖頭來個裡外夾擊。”
趙杉點點頭,卻上下打量著他,道:“聽你素常的言語,應該是進過學堂,正經念過些書的。”
林升一笑:“家父是私塾先生,小卑職五歲上便開了蒙。只是對四書五經八股制義都無甚興趣,惟好看些雜書。”
黃雨嬌道:“雜書裡頭有大學問。什麼四書五經八股制義那些,才真正是誤人子弟。唸啊唸的,把人都念成了滿口之乎者也腦筋不會轉彎的榆木呆子!”
林升一笑道:“之乎者也學得精了,考個舉人秀才,也能光耀門楣。小的只怨自己不是念書應試的材料。”
“怎麼你日思夜想盼著中舉啊?”黃雨嬌一聲冷笑,目光也變得森冷,斥道:“你盼著中舉,是想學曾剃頭,給滿洲韃子做狗賣命,屠殺同胞兄弟麼?!”
“不,不,不。”林升唬得把頭像撥浪鼓似的搖著,撲通一跪,道:“小的家裡人丁單薄,常遭四鄰冷眼,小的渴望功名,只是想叫爹媽臉上添些光彩,再無別的念頭啊。”
“她不過句玩笑話,你怕什麼。”趙杉喚他起身,卻問:“你剛才說駐守湖口的黃大人,是哪個黃大人?”
林升擦擦額上的汗珠,道:“新晉被封做冬官正丞相的黃文金大人啊。”
趙杉駭訝:“黃文金?他不是在鎮江駐守麼?何時又來湖口了?”
林升道:“可能是湘妖來犯前,剛剛到任的。以前守湖口的是與林大人東試同科的武狀元劉元合劉大人。”
趙杉點點頭:“劉元合雖武勇,說到統兵作戰,當然還是黃文金更有經驗。”心裡卻暗思道:“楊秀清將黃文金從鎮江調派來湖口,必是在她發信之前。是林啟容早就將與侯謙芳的密約稟知了他還是這‘背水一戰’的方略本就是他謀劃的?”
“娘娘趁熱把藥喝了吧。”秦嬤嬤捧著只熱氣騰騰的紅釉小碗進來。
濃嗆的辛甜氣息在屋子裡瀰漫,黃雨嬌與邱二孃都用手直捂鼻子。
趙杉端了碗在手,低了頭要喝時,被燻嗆得直打噴嚏,道:“怎麼味這麼重?與之前的不一樣了嗎?”
秦嬤嬤道:“是不是同樣的藥材,需找個郎中來瞧。熬出的藥湯倒確是比先前的濃稠了些。”
“也不是醫十分要緊的病,就先停兩天吧。”趙杉將藥碗放下,叮囑林升:“哪日林啟容決定開城門出隊殺敵,一定要來告知我。”
林升連聲應諾。
林啟容將與敵鏖戰的日子選在了一個大霧瀰漫的清晨。林升匆匆來報訊時,城東八里坡上,九江守軍會和湖口援軍與湘軍已搏殺了一個多時辰。
“小的還有緊急公差,順路來說一聲。”林升報了訊,抬腳便走。
趙杉喚住他,問:“什麼公差?”
林升道:“是奉林大人命,回營揀選幾個精細兄弟,去偷妖軍的大營。”
黃雨嬌疑惑道:“幾個人能偷襲得了妖巢?”
林升道:“是放火燒糧。妖軍紮營在孫家瀧,距八里坡不過五六里,若是天氣晴好,火一燒起來,李妖頭他們定然瞧得見,派兵去救。林大人原沒有這念頭,是見霧氣越來越重,才傳令下來。”
黃雨嬌拿了兩根帶子,往褲腳上一紮,道:“好久沒有驚險刺激一把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