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良又在人中、牢宮等幾處穴位上施起針來。待到藥取來煎好,蕭有和也醒轉過來,趙杉親自哄喂他喝下。
天色擦黑,眼見得蕭有和氣息漸漸平穩,李俊良與邢氏兄弟兩個方告退而去。
趙杉當晚便就留宿西府,讓人把外間做午睡用的如意榻搬進裡間,和衣臥在榻上守夜看護。
次日拂曉,府門卻才開啟,李俊良便背藥箱來到,先親至廚房煎了一碗羹湯讓與蕭有和服食,方才問診。把脈驗視過蕭有和舌喉,又解衣檢視臂肘胸背各處痘疹,長出口氣,對趙杉道:“各處痘疹的顏色都開始變淺變淡,足見昨日那方是對症的。但有兩味藥,用多了會引致胃火上升口舌生瘡。因而每早都須空腹服這祛火排溼的冬瓜赤豆羹。”
趙杉聞得藥方對症,心裡的石頭落了地,頻頻點頭應是,就留他用早飯。
剛剛飯罷,傅學賢帶著東殿儀從浩浩而來,先向李俊良通傳了楊秀清著他悉心盡力診視的示諭,而後便請趙杉出門登轎。
趙杉看看對她滿目留戀的蕭有和,說道:“幼西王身虛體弱,你回去告訴東王,我要在此照護幾日。”
傅學賢竟也就不再請,自引從人回去覆命。
快晌午時,瑩兒與瑾兒兩個攜著幾大箱衣物乘馬車來到,言稱是奉東王誥諭,來做陪侍。
趙杉知曉楊秀清用意,除了關心她的起居,也是在提醒她克斂一下不宜過分顯溢的舐犢之情。便讓兩侍女將東西拿去舊時所居的靜妙堂,也不再晝夜陪守在蕭有和身邊,另擇選了幾名持重心細的婢女做專職看護。
蕭有和的燒熱症狀在服了李俊良所配的四副“虎狼湯藥”後便就消退,但額頸臂背上的痘疹消褪得就緩慢得多。
他燒退之後,神志完全清醒,卻更耐不住刺癢,只嚷著讓人抓撓。
那幾個做看護的婢女都受過叮囑,哪裡敢依他,便只溫言解勸。這孩子焦躁起來,竟學著成人的做派,口中恫嚇之語頻出殺罰之令不絕。
他雖年幼,身邊還沒有配置那一班對其唯命而從的孔武參護,但排擺起千歲殿下的主子架勢唬喝發威,也不免讓周遭侍奉的人心驚膽寒。
看護們撐耐不過兩日,就紛紛到趙杉面前告苦求赦。
趙杉只得親去解勸,在殿門口聽到蕭有和的斥罵聲,不由打一愣怔:這聲調與蕭朝貴的何其相像。
蕭有和見了她,口中立時沒有了那些咒罵恫嚇的字眼,但言語間仍是一副恨怨填胸的腔調,手指著顫抖而跪的看護們,好一通連珠炮似的牢騷數落。
當日在藤縣大黎裡,趙杉以針尖對麥芒的強硬之姿治住了蕭朝貴,今日完全可以如法而行。但她聽蕭有和喊她“阿媽”時,心卻就軟了。
她與蕭有和的母子名分在她假死遁走後便已盡了,蕭有和仍顧念舊情,呼她為母,她如何能狠下心腸將成人世界裡的那一套汙濁伎倆施用在他身上。而這幾日,重寢舊居,思憶與這個相處了五載有餘的嗣子種種之過往,她竟有些覺著,很多時候因她的存在,俄延了這個孩子該有的成長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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