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聽了趙杉“明殺還是暗殺”的問話,臉上竟有了些畏色。
但他到底自傲慣了也是足夠機敏的,那別樣的顏色只眨眼一瞬就不見了,短的趙杉絲毫沒有差距。
“你是怕我明著給他們定罪時,會牽連上許多人?”
聽他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趙杉繃著的麵皮鬆了,語氣也和緩許多,但因著是規勸,聲調仍是剛勁的。
“這樣的變故,往大了牽連,就是把全城的人都牽進來,也容易得很。但你今日所行所為,就只是為了除這幾個眼中釘?又焉知除了他們,就再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果然能都除得乾淨嗎?”
楊秀清陰冷冷的說:“那就先把明面上這些除了,再把那些暗裡藏著的一個個揪出來。不愁拔不盡釘剜不盡刺,絕不了禍根!”
“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真要落得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趙杉冷冷一笑,便就僵坐著不動了。
她後悔了,悔自己的這番說教諷喻是多麼的不合時機:讓一個剛剛死裡逃生的人立時表態寬宥謀害他的“兇犯”。她這哪是在救人,倒像是在向傷口上撒鹽巴往熱油裡潑冷水呢。
但楊秀清沒有疼得喊娘也沒有氣得跳腳,也許是因為聽過有關“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的戲文,或許是因為已有許久沒有人犯顏直諫自覺著當藉此顯一顯氣度以開言路,又可能僅僅是因為證明剛剛出口的那句“你的心意我懂”。
他伸手揉著她手上的淤青勒痕,說道:“這變故發生的突然,有許多是要善後,懲兇除惡待局勢穩定後再定吧。”
趙杉靜靜看著他的臉,心中忽的悚然一動,身子一顫,手裡的橘子滾落到地上。
楊秀清看出她是餘驚未消,拍著她的後背,撫慰道:“別怕,都過去了。”
“是啊,都已經過去了,該有個新的開始了。”
趙杉放下心頭纏繞的糾結,正要依著發於原始本能的情思靠近他時,閣外卻傳來腳步聲。
侯謙芳立在閣門口,輕輕咳了一聲。
趙杉待要起身,被楊秀清按住道:“他是最體己不過的人。你羞怕什麼。”喚侯謙芳:“進來說話。”
侯謙芳進了閣子,稟道:“盧大人他們都已平安接來了。”
楊秀清問:“他們各人面色如何?可有發什麼議論?”
侯謙芳回道:“事發突然,難免都覺著吃驚,又都顧慮著家小安危。隨許宗揚謀亂的逆從有許多尚未捕獲,卑職愚見,為防他們鋌而走險,當派些人手在各署衙及盧大人他們各宅邸門上巡護。”
楊秀清將頭一點:“讓胡海隆去安排吧。”用力在趙杉手上握了一握,道:“我要去跟盧賢拔他們議事,晚些時再來看你。”
楊秀清起身對侯謙芳說:“著人去把寢殿收拾收拾,扶王娘去休息。”
侯謙芳應聲待去,趙杉攔住道:“不用了,我要去學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