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杉以為乾坤扭轉的時候,卻忽然瞥見了驚人一幕:跪著的賴漢英正把手伸去背後,他的腰帶上彆著一支閃著藍光的左輪洋槍。
好在此時,她的求生慾念再度復活,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有人去毀滅那簇希望之火。
趙杉的嘴巴被綢帶繫著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雙腳狠狠地踹著身側那座半人多高的西洋大鐘,鐘體撞到牆上發出沉悶悶的聲響。
那本來對準楊秀清的槍口,忽然轉向了她,一聲脆響,閃著耀目黑光的子彈向著槅門後飛去。
綁縛趙杉的繩子自她的頸項到胸腹連箍了幾圈,使她的上半身絲毫活動不得。
“果然是死劫難逃啊。”她的眼中滾落下兩顆晶亮的淚珠,不是畏懼死神的降臨,而是因為有絲絲的追悔。
這個月的月圓夜,那輪生平最後可見的圓月,她竟然不曾好好看上一看。
趙杉不知道,有個女子也發著如斯的追悔在與這個世界告別。
那女子就隱身在那架西洋大鐘之後,靜靜看著殿上發生的一切。在那子彈出膛的時候,她的眼眶中也迸發出閃亮的晶光。
她從鍾後奔將出來,展開雙臂,像是迎接久別重逢的親友故人般迎將上去。子彈從她頸上穿過,射進紅漆窗欞上。
趙杉看著倒下的紅色背影,嘴裡發出嗚嗚的悲鳴,在心裡呼著她的名字,發著連疊的驚歎:“紅鸞啊紅鸞,為何啊為何?!”
紅鸞似與她有心靈感應般,拼著一口氣,拖著身子爬到她身前,伸出了手去。
趙杉以為她是要為自己解繩除縛,看著她脖子上汩汩冒出的鮮血,怎忍心再讓她損耗精氣,只留著淚把頭搖著。
紅鸞卻定睛瞅著她,將手撤回去,在自己臉頰上撫著,悽然的聲音道:“下輩子,我寧願毀容破相,也不想生一張跟你相像的臉。”
趙杉的心往下一沉,紅鸞卻已將細長的指甲嵌進了額頭上的皮肉裡,狠命地向下一劃。
幾道殷紅的血珠順著紅鸞的下巴與她脖子上彈孔裡冒出的血混合到一處淌在地下,浸滲到趙杉的衣袍上。
那血剛離了人體,該是溫熱的,趙杉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涼。
她怔怔凝視著別人口裡的那張跟她有七八分相像的臉,在心裡一番番做著否定:“不像,哪裡有甚麼相像?明明一點都不像……”
這場突生的變故猶若是一根直插碗底的筷子,將剛剛冷固成型的一碗濃湯凍又攪動的稀爛。
早有機變的護兵一槍撂倒了賴漢英。楊秀清看向槅門,向侯謙芳丟個眼色。
侯謙芳奔到槅門後,看到被縛住手腳的趙杉,失驚的叫聲“殿下”,從靴筒裡抽出匕首,割斷她身上的繩子,解開她頸後的綢結,又拿去她嘴裡塞的白布。
趙杉被強撐著變為“o”形的嘴巴剛一合攏,便將那積在胸口痛失摯交的悲聲號啕大放。
她的嗓子啞掉了,訴說不出任何的哀言悼語,只抱撫著紅鸞的漸漸涼去的身子,發出一聲又一聲“啊嗚啊嗚”的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