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等見趙杉這般不知疲倦的模樣,雖是不明就裡,因知她素日行事自有主張,也並未深問,只管在一旁幫忙。
趙杉邊賣力幹活,邊想:“上次這麼忙是什麼時候?”又在腹裡自言自語地回答:“當是在北去的時候,那真是個再寒冷不過的冬天啊。”
她竭力想耗盡身上的力氣,骨子裡還是因為對明日那場大變故的怯。也因為這怯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午間一屁股坐到椅子裡後,就再沒有了一絲半點想站起來的鬥志了。因而她這頓最後的午餐也就吃得格外的慢,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太陽剛開始往西斜時,意料之中的便就來了。
蒙得恩來到西府,口稱“又正月宮”有疾,奉詔接西王娘去宮裡視疾。
後宮有恙,卻是前朝的職官來請,這個局的確做得不太高明。連一向遇事三緘其口的訥言都來進言提醒:這個蒙總管此番來的有些蹊蹺。
趙杉自然是最明白不過,那條走過無數回通往紅牆黃瓦錦繡宮城的路而今連線的卻可能是地獄了。
她邁著蹣跚學步時都不曾有的沉重步調回房更衣,在心裡一條條歸結著可以讓她坦然接受命運安排的理由,卻在那恍若幻燈片的往事回首中,喟然發嘆:“原來錯過了那許多的機會呢。”
她雙手解著衣釦,口中發癔症似的“一顆兩顆三顆…”的數著。將扣解完,把外褂脫下,那塊一角染了豔紅唇脂的絹帕掉了出來,落到腳下。
趙杉將帕撿起,走到鏡前,用紅的那一角在嘴唇擦了擦,一滴大顆的渾濁淚珠落到手背上。
這滴濁淚她忍了許久,卻在這時毫無徵兆的滾了出來。心底有個疑問跟著這淚竄了出來:“綴錦閣,很好聽的名字,那裡的月亮與別處看到的不同嗎?”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又是熟悉的聲音做著回答。
趙杉被那聲音指引著去到書桌前,拿出一張粉箋紙,用鎮紙壓著撕下十公分長拇指寬的一段,拿起羽毛筆蘸了自配的墨汁,在紙條上寫了一句英文:“iove”。寫罷,看看紙上那長長的留白,又握筆添了三句:“iissiikeineed”。
寫完了,輕聲在口裡唸了一遍,竟有些臉紅心跳。
趙杉將紙條小心的疊起,開了首飾匣子,拿出那隻寓意預備送給黃雨嬌腹中孩子的銀鎖,又從匣裡撿了一隻細扁的金簪在鎖腹底下撬開一條縫,將紙條小心翼翼地塞進去,最後拿鐵鉗慢慢用力夾緊,使鎖恢復原貌。
做罷這一切,她長出口氣,往外走兩步,呼一聲“小妹進來”。
謝小妹應聲入內,見趙杉正在換衣裳,忙上前幫著理襟係扣。
趙杉換好衣袍,將銀鎖拿在手裡,不急不緩的出了門。
在外候著的蒙得恩,見她出來,臉上的焦慮之色一掃而光,笑著迎上前,把來意講了一遍。
趙杉點點頭,將銀鎖遞給謝小妹,說:“把這個給阿雨送去。”
又掉頭向送她出來的敏行等人,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交代道:“差人去學館說一聲,明天上午的英文課,我若是趕不及,就讓給吳師傅上吧。”語罷,便下階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