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留趙杉與石達開在府中吃飯,邊吃邊說湖北的戰局,話題自然就落到了的屢建奇功的將壇新星陳玉成身上。
“我記得當初他跟著陳承瑢來投軍時,也就這麼高。”楊秀清放下筷子,抬起手臂比了比,“一個十二三歲的毛孩子,竟然自己跑到軍帳裡,自請為先鋒。當時,我就想這小子長大了定是一員虎將。”
石達開點頭說道:“陳玉成的確是個可造之材。這次反攻武昌,他率童子軍的那班小兄弟們,旬月間,與敵交戰大小二十餘戰,無一敗績,可稱得上是少年常勝將軍啊。”
楊秀清道:“聽說他身邊還跟著一員紅袍女將,隨夫征戰,身懷六甲亦不落人後,堪比宋時的梁紅玉啊。”
石達開看看趙杉,笑著說:“就是原來一直在天姐身邊的那個小侍女梅姝。小弟見她機靈可愛,曾經還想過將她收為義女,只是天姐不肯割愛。”
楊秀清跟著展露笑顏,側臉顧視趙杉道:“梅姝沒輸),那就是全勝了。原來這少年常勝將軍,還是借了妻子名字吉利的光。”
趙杉也免不得回敬一個笑臉,口中卻就不由嘆氣道:“他們夫妻兩個也算是同病相憐,都是自小沒了父母常年寄人籬下的無依孤兒。但結連理,必是互惜互依的。只是他們那個剛出世的孩子,不曉得能否禁得住那陸上的雷鳴炮火與水上的驚濤駭浪。”
楊、石二人聽了她的話,竟都一時默然了。
趙杉自東府回來,連衣裳都沒換,只摘去頭上的紗巾釵簪,便就回了寢室安歇。
因為這一天應付了太多不好應付的事,見了太多尋常見不到的人,說了太多“場面話”,走了太多“冤枉路”。她從頭到腳,無有一處不疲乏。
和衣而臥,輾轉入夢,睡至半酣,又迷迷瞪瞪自言自語唸叨起美使麥蓮口裡的那個“多面麗人”來,這一想就再也睡不實在了。
翻身起來,從書桌上拿起那一疊梅姝寄來的信,一篇篇來回翻著看,直到眼角下淚,才從心底裡明白,她那句脫口而出的“她在家裡給孩子餵飯講童話”的話,不是用來堵那美使麥蓮的大嘴巴的,而是內心一種實實在在渴望。
夏日的天氣最是陰晴無常。日間豔陽如火,入夜只一陣風起,跟著便是瓢潑雨下。接連幾夜的疾風驟雨,觸動了趙杉寫詩做律的心思。
這日一早起來,也不急著梳洗,先研磨鋪紙,將耗費了兩萬多個腦細胞湊的一首七言打油詩寫下來,讀了兩遍,自嘲一句“不過爾爾”。
還是將詩工工整整寫在了記事本上,又隨手將本子翻了翻,見寫的多是些類似“心靈雞湯”的人事感悟,詩詞卻只那寥寥幾首,且還都是些生拉硬套名篇警句的“空殼之作”,不免又自笑一回。
上了飯桌,見冰糖銀耳雪梨羹煮的香甜,就多吃了半碗。胃裡覺得有些撐脹,便帶了兩個小侍女,徒步出府去秦淮河岸閒走消食。
太平軍入城後,將秦淮兩岸上的樓院妓館全部改建成了兵營。
由是,自隋唐始,秦淮河上延積了一千三百餘年的紅妝脂粉氣消融得一乾二淨。只有河岸上輕柔舒展的垂柳枝條與伸出河面的怯怯搖曳的水草,能依稀可尋那些遠逝的纖纖女子的影跡。
亭亭如傘蓋的梧桐樹下,立著一個雙腳交叉而站的高個身影。
趙杉一見那醒目的金髮,高筒黑皮靴,馬上便認了出來,是洋翻譯肯能。
走近了看,見他正支了畫板,在畫油畫。畫上描繪的是一副紅日西斜餘輝鋪水的景象。
肯能右手提著蘸了紅色顏料的畫筆,左手支著下巴,對著澄澄碧水,皺眉凝思,嘴裡叨咕著英文,唸唸有詞:“只可惜這一湖好水,不見一個乘舟泛湖的佳人。”
聞得身後聲響,回頭見是趙杉,吃驚地扔掉畫筆,右手橫拖胸前,鞠了個躬,說:“早上好,很榮幸再次見到您。”
趙杉跟著道了聲“好”,指著他的畫,問:“閣下若是畫夕陽之景,來得是不是太早些了?”
“是啊。這座城裡可看可畫的東西太多了,但數這河上的風光最美最好。只是畫畫最重要的事就是有個安靜的環境。而這裡臨近士兵的營房,實在很難很難靜下心來。聽通事衙的人說,每逢禮拜日全城放假。所以,我一早就來了。”肯能不解地眨巴著藍眼珠,“可為何等了許久,那些士兵們還在操練呢?”
趙杉淡淡一笑:“我們這裡所說的禮拜日是指每週的第七天,不是你們西方所用的每週第一天。”
肯能“哦”了一聲,伸出手指點算著,道:“那是哪一天呢?”
趙杉道:“是後天。”
“多謝指教。”肯能一邊收著畫板畫具,一邊說道:“看來要在這裡好好的呆下去,我要通曉的事情還有許多。”將畫具收拾齊整了,鞠了一躬,又道:“往後遇上為難不解的事情可以去府上請教您嗎?”
“如果是禮儀習俗方面的事,儘可來問。”趙杉說完,便信步往回走去。
行不過二三十步,肯能揹著畫具自她身後追了上來,焦切的表情道:“糟糕,貪戀著畫畫,卻忘了前天接的差事。東王只給了兩天時間,今天就是最後一天啊。聽說他執法嚴苛,我怕會被炒魷魚。懇請您幫我一個小忙。”
“何事?”趙杉停住腳問。
肯能道:“請您帶我去翼王府。只有翼王他們先把回稟寫好了,我才能譯成英文。”
趙杉道:“你到翼王府門上說明來意,承宣自會為你通傳。”
肯能求告的語氣道:“還是請您跟我去一趟吧,我怕再弄出差錯來。”
趙杉因想著自翼王府從大中橋遷到上江考棚新址後,自己還未曾去過,有心想去走轉一回,就應承道:“那你先回衙換衣裝去吧,換完就直接去上江考棚那裡等著。”
趙杉回府換了身衣裙,乘了轎去。見肯能已換了衣裳,在距翼府門前的照壁下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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