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飯過後交一更鼓時,敏行才回來,悄聲稟道:“據夏官衙牢房的一個看守說,就在剛剛牢內兩個單獨關押的犯人忽然死了。衛天侯聞訊,趕至牢房,不問情由,直接把看押那兩個犯人的看守活活杖斃了。”
趙杉心下一沉,道:“叫上兩個人提上燈,我要即刻去夏官衙一趟。”
“這時候去,傳出去怕是不好吧。”敏行顧慮道。
“也管不了那許多了。”趙杉說著,便抬腳走出去。
敏行喚了四個體格健壯的女聽使提著燈籠,前後相隨。
夏官衙離西府不遠,只有三里多路,片時便就到了。
夏官丞相黃玉昆正在後堂坐著。聞聽西王娘駕到,急忙迎出去,將趙杉奉至上座,把在場的屬官衙役都屏退了,而後撲的往地上一跪,口呼:“殿下救命。”
趙杉讓他起來說話。黃玉昆把一本黑封面的冊子呈上給她看,是本登記簿,上面詳細開列著每天到牢中探監之人的姓名及探監時間。
黃玉昆顫顫的指著登記簿上最末頁上的一個名字,低聲說:“卑職奉旨陪北王鞫訊那兩個刺客,不想那兩人鐵嘴鋼牙,硬是不招。直到掌燈時分,北王說審得累了,要先回府吃過晚飯再來審訊。卑職就讓先把那兩人帶去牢中,派人單獨看押。不想,飯還沒吃完,就得報說那兩人忽然七竅流血暴斃而亡。趕緊去到牢中檢視,果然是死了。卑職傳訊衙中所有執事官差,當值的獄卒說,晚飯時有個自稱是來探看犯了奸罪的堂弟的男子進到過牢裡。獄卒們照其手持的官憑登記下了他的姓名。”
“朱得安?趙杉看著冊上的名字,依稀有些耳熟,問敏行:“他是哪個府裡的人?”
敏行低聲回道:“是國長兄府的佐理,就是去年曾給殿下送鸚鵡的那個人。”
“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殺人滅口了。”趙杉盯了那名字片刻,而後,將那頁紙齊齊的撕下。
黃玉昆驚訝的看著,瘦削的麻臉上冷汗直冒,卻並不發一語。
趙杉將紙折了,收在袖裡,說:“翼貴丈的心結已了,專心審案吧。”
黃玉昆惶惑道:“那劉、陳二人的死該如何向北王、東殿交代?”
“現有如此多的證據在此,有多少死法找不出?”趙杉指指案上那數張蓋著清廷督撫大印的文憑說。
“卑職謝殿下提點。”黃玉昆口中千恩萬謝,將她送出衙去。
敏行心中疑惑重重,在回府的路上,忍不住悄聲問趙杉道:“殿下怎料衛天侯會主動將劉、陳二人的死講出,並且毫無避諱的指出國兄府的人來?”
趙杉冷冷一笑,道:“他是刑名師爺出身,又在諸王身邊多年,怎會不知此案中牽扯的厲害。刺客劉阿大、陳七連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論是對東殿還是對真主,都無法交差。況且,又牽扯到了王長兄,當然是巴不得有人替他接過這個燙手的山芋。”
她盤算一路,回到府中,即去靜妙堂,取出那張寫著有關“妖女”的字條來,找了張同樣材質的紙裁剪成相同大小,讓梅姝將紙條上的字臨摹到裁好的紙片上。而後,將這紙片連同自夏官衙探監簿撕下的那張紙,找個厚信封裝了,用火漆封好,差人呈送進天王府。
為保時下的大局,兼顧個人的長遠前途,趙杉不得不採取那“敲山震虎”的行事策略。信投出去半日,次日晌午,就有詔旨傳來,宣她即刻入宮。
趙杉在五龍橋前下轎,由早已恭候多時的侍臣引著,去到金龍殿後的暖閣,閣中空無一人,只在桌上放著茶點。侍臣將她請到閣中,就靜靜地退到門外。
閣門上掛著半透明的黃綢軟簾,藉著金殿內亮堂堂的光線,趙杉可以隱約看到殿中情形。
但見洪秀全端坐龍椅上,洪仁發在階下立著。內侍在洪秀全耳邊低語一句,洪秀全屏退左右,離了座,下了丹墀,到洪仁發近前,把一大一小兩張紙片擲到他臉上,斥問:“那兩個當街行兇的妖逆可是你派去的?”
出乎趙杉的意料,洪仁發並沒有狡賴,當即就爽快承認了,且昂首挺胸,儼然一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姿態。
“我這也是為了給你出氣。古往今來,有哪個做臣子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要打皇帝屁股的!那個燒炭佬自恃權大,數次欺辱我們兄弟。上個月在東府做禮拜時,他竟因為你二哥遲去了半刻鐘就當眾杖責了他,這不是在藉故找茬打你的臉嗎?而今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恨他入骨,我這叫清君側,是為國除害。”
“休得胡言!”洪秀全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厲聲罵道:“看看你們父子那副上不了檯面的德行,到處給朕丟人現眼還不夠,而今又生出這般事端。這事要是被外面別的人知道了,朕就得第一個提出來剮了你。”
洪仁發受了訓斥,反倒更不服氣了,忿忿地道:“為了個外人,就要殺自己的親阿哥。我說三弟,怎麼你當了一國之君,反倒跟我們親弟兄不親,倒親起外面的人來了。”
“哪個是外人?誰是你的三弟?在你眼中,還有沒有半點君臣之分!”
洪秀全的一句“君臣之分”終於把洪仁發嚇到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洪秀全板著臉,加大了語調,訓誡道:“東王為何當眾杖爾二弟,還不是為保朕的顏面,樹天朝的威信。爾既尊為王長兄,就應該有最起碼的氣度,為眾國宗王戚做好表率。回去在爾的府裡靜心安福,切勿再生事妄言。否則,韋才的前車之鑑不遠,休怪朕大義滅親。”
洪仁發一聽“韋才”,立時嚇得打個激靈,俯伏告罪道:“請陛下息怒,愚兄知錯,回去定會好好反省,律己修身。連帶那幾個不孝之子,也定將他們嚴加管束,再不敢惹是生非。”
洪秀全向著暖閣裡看了一眼,說:“還有一條,切記不可再對天妹挾私報復。你等父子所做的蠢事若不是她一次次悄悄對外瞞下,早已鬧得是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是,再不敢了。”洪仁發連連頓首,唯唯出殿。
洪秀全看著他的背影遠了,也邁步出了殿。
趙杉知道他召她進宮,就是讓她來看洪仁發受責罵,以此來表明他的態度的。現在“戲”看完了,自然就該抽身離開了。於是,就悄無聲的出了暖閣,離宮上轎,自回西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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