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趴伏在地上,轉頭遠遠望著那三人愈行愈遠的背影。一股基於現實的強大的求生力量鞭策著她站起來,拼全力急速追了上去。
李秀成見她追來,不由停步轉頭,前面的韓三跟楊秀清也停下來,三人都驚詫的注視著她。
趙杉登踩著他們踏出的腳印,抓著崖壁上生長的蒿草與巖縫中伸出的藤條,追到了他們近前,乾啞的聲音說:“剩我一個人在這裡必是死路一條,跟你們走,或許能有條生路。”
李秀成示意韓三牽了楊秀清繼續走。在日頭升到頭頂時,四人終於爬上崖去,都已累得幾近虛脫,坐在樹蔭下歇息。
趙杉咬著嘴唇,舌頭在嘴裡不停打轉,以分泌出些唾液出來,吞嚥到幹疼得冒火的嗓眼裡。她見張家祥與王秋朗所率的大隊捕役並未出現,想著這李、韓二人可能是掉了隊的散兵,自己或許還有脫身的機會,憑著這求生欲苦苦支撐著精神。
韓三解下腰上的綁繩,對李秀成硒笑道:“你好意救人,人家卻自己又送上門來了。這可怨不得我了。”說著,就上來抓扯趙杉手臂,要給她上綁。
趙杉自是拼了命掙扎,卻忽然覺著頭頂上有股涼風盤旋。抬頭瞧看,竟是一個執刀的人影直衝下來,急忙閃身到一邊。
但聞得一聲慘叫,卻見韓三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李秀成驚恐之間,還未來得及反抗,自樹上飛身下來的林鳳祥,已把滴血的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秀成側著頭,眼神殷切地看著趙杉,懇求說:“如有可能,拜託再去桂林尋上一回。”
林鳳祥揮刀要砍他,趙杉急忙上前拉住,說:“不要殺他。他好歹也算是間接救了我們一命。”
楊秀清也跟著向林鳳祥擺手,道:“現在不是殺人算賬的時候,你先扶我回去。”
林鳳祥方才放下刀,把楊秀清從地上扶起來,往村舍的方向去了。
趙杉在後面跟著,走出一段路,回頭看了看,見李秀成正把韓三的屍首推下崖去。在心中發嘆道:到底不是凡人,隨機應變的本事確比常人高許多。
原本靜謐祥和的山村,此時已經是血與火的海洋。
趙杉隨在楊、林二人身後,遠遠就聽到不絕於耳的悽悽悲鳴聲。走近了看,但見房倒屋塌,遍地鮮血浸染,處處灰燼狼藉,屍首成排,傷者無數。
一張張用鮮血寫就的恐嚇標語貼滿了房前屋後的樹上,有的寫著“入洋教者禍延親族”,有的書著“與亂黨勾結者誅殺全族”,每一張上都在後面綴著三個大大的“殺”字,視之令人心驚膽寒。
平隘山周圍的千餘拜上帝教教眾,聞知山上的教會被捕役團營圍剿,都跑上山來看。而那些自外面運貨做工回來僥倖躲過一劫,卻驟然失去親人和安身之所的山民們,則或是撫屍飲泣,或是高聲喝罵,或是哀嚎連連。悲痛與憤怒堆滿了每個人的臉。
趙杉自知無力化解這血火危局,只能帶著滿腹的憂憤,走去她跟“二嬌”棲身的小屋。見外面的小柵欄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屋裡也被翻了個底朝天。桌凳傾倒,櫃子被砸,裡面的被褥枕頭,衣服針線被扔的四處都是。
趙杉把牆角那床粉色被面的厚被抱到床上,用剪子劃開被面,才稍鬆口氣。她藏在的東西都在。包括兩套上綢下絹衣裙,家傳的蒙古刀,五本自武宣家中帶來的古書一本《道德經》,一本《莊子》,兩本《詩經》,一本《唐詩》)。還有楊秀清要她秘藏的教徒名冊信件文書,以及馮雲山託她保管的那個所謂比金子銀子還貴重的黑布小包。
趙杉把古書名冊信件都用被單包了,又把蒙古刀塞到裡頭,看著那兩套鮮豔的衣裙。一套藕荷色的,一套玫瑰紫的,都不太適合當時的情形下穿。但看著身上的衣衫已然髒破到連乞丐都不如,便把破衣脫了,將那身藕荷色的裙褂穿了。
然後從門後的小水缸中舀了些水出來,先漱了兩遍口,雖是乾渴至極,也不敢多喝,只喝了兩小口潤唇潤嗓。剩下的就全倒入木盆中,把臉頸胳膊手洗淨了。又把頭髮散開,蘸著水,一縷縷重新梳好。將桌凳立起來放好,把散落的衣裳針頭稍微規整一下,放到櫃中。又把地上的被褥拍了灰塵,捲了卷放在床頭,最後把裝名冊書信的包裹放在身側,靠在被褥上打起盹來。
朦朧中就聽到“哐啷”一聲,門被踹開,幾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向屋裡扔了數個火把。頃刻間,濃煙烈火充斥了整個房間,趙杉煙火被嗆烤的猛然驚醒,挾著包裹推開小窗跳了下去。未料到,外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想回身已再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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