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娜介面:“但不得不說的是, 有時候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小工具,偏能撬動意想不到的槓桿。”
邁克羅夫特側眸看去,她那輪廓鮮明的側臉彷彿曠野般寧靜,而她的眼是曠野上高懸的孤星。
他不禁說:“您是我見過的最自負的賭徒,也是最勇敢的冒險家。”
“我以為你會說我是一個孤注一擲的瘋子呢。”喬治娜轉頭一笑,這笑容冷冰冰的,依然精緻而美麗,“然而這一切不過是邏輯思考的結果。人性非常複雜,利益卻是永恆的,只要人心仍然貪婪,他們的行為就會被利益驅使,也可以被計算。”一邊輕聲低語,這位陛下一邊回身看向了腳步匆匆的來人,“而一隻貓爬得越高時,摔得才會越慘。”
弱肉強食,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邁克羅夫特微微欠身,站在喬治娜身後一步之遙。
曾經他認為這位年輕女王最大的弱點或許會是做為女性天生的心慈手軟,因為她不僅放過了她那位屢次要殺死她的兄長,更把漢諾威還給了他。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她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適應政治世界的規則,只不過屬於女性的柔軟外表,總是令人下意識地忽略這一點,一不小心就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也只有棋盤上的黑子全線崩盤,數年佈局即將成功之時,才會露出些許宣洩。
或許,就連這此刻的宣洩也不一定是真實。
首相羅伯特.皮爾爵士一路小跑過來,清明的目光牢牢鎖定廣場外已舉起槍口、卻連連後退的紅衣衛隊,幾乎不需要思考,便對邁克羅夫特道:“福爾摩斯先生,女王陛下需要離開這裡,你能護送她回宮嗎?”
邁克羅夫特瞧出了羅伯特.皮爾爵士眼中的憂慮和焦灼,與後者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輕搖了搖頭。
“不,我不需要。”喬治娜出聲說,她轉頭沖這位老首相微微一笑,弧度像是丈量過的完美,“相信我,爵士,你應該站在這裡,欣賞他們可貴的勇氣以及不名一文的結局——那太可悲了。”
羅伯特.皮爾爵士心頭一跳,忽然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年輕的女王。
很快朝中眾臣聞訊趕來。
隔了老遠,斯坦利勳爵就忍不住皺了皺眉,盡管他早就知悉了巴麥尊等人的計劃,此刻望著烏泱泱的暴民,心裡卻已經有些猶豫不決的懊悔。
勳爵當即道:“女王陛下,這裡不適合您留下,請允許我護送您離開。”
眾人無論立場如何,在當下的情況中,自然是紛紛附和的。
喬治娜似笑非笑。
她明亮的目光掃視了面前這些神情不一的臣子們一眼,好像看清了每一個人,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
斯坦利勳爵下意識地擦了擦前額的冷汗。
他是那個以土地貴族組成的小圈子中,官職最高的人,並沒有完全被格羅夫納等人所說服,但由於生性不夠堅定、他的父親又以死相逼的緣故,這位勳爵閣下不得不在某些範圍內做出了妥協,並給予了那些人方便。
然而事到臨頭,斯坦利勳爵卻又後悔做出了當初的選擇。
“陛下,您應該離開。”斯坦利勳爵重複了一次,像是給自己鼓勁兒,“我會保證您的安全。”
一縷微笑從喬治娜溫柔的唇角溢位,她輕輕地說:“抱歉,先生,這太遲了。”
話語好似情人之間的呢喃,又似來自地獄的耳語。
彷彿回應她的話那樣,原本就吵雜無序的人群中先是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驚呼,什麼“士兵殺人了”、“哈尼先生中彈了”、“女王下令開槍”……等等,只是不一會兒,情緒激動的□□隊伍像是被點燃了最後的導火線,在憤怒的激勵下沖破那些衛兵們以身體組成的防線,湧入女王陛下所在的廣場。
那些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出第二槍,會館中就快速而有序地冒出了一隊全幅武裝的衛兵,與女王護衛隊的裝束不同,但顯而易見地更加強悍並且利落。
今日註定不是一個慶祝豐收的好時機。
大英政府無意遮掩,前來參展的各國顯要透過《泰晤士報》,就弄清了“五朔之變”的前因後果:
萬國博覽會開幕式當天上午,在展覽正式開始之後,愛德華.牛津、約翰.弗朗西斯等人糾集了一幫被解僱的工人和破産者示威□□,仗著衛兵們不敢與普通人動手的緣故,一路推搡到了巴特西公園的玫瑰廣場。忙亂間中不知是誰開槍打死了愛德華.牛津,雖然與原定打死平民的計劃有所出入,但約翰.弗朗西斯很快宣稱是女王的衛隊奉女王的命令對人們進行暴力鎮壓,煽動了這群被恐慌和憤怒操控的人們淪落為真正的暴民。
約翰.弗朗西斯等人有恃無恐,認為年輕的女王受制於輿論壓力,並不會採取什麼激烈措施,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女王陛下出人意料地命令暴力鎮壓作亂的人群,甚至絲毫不顧首相等人的懇求,令鮮血染紅了當日的玫瑰廣場。
一場演變成刺殺的□□戛然而止。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約翰.弗朗西斯等主犯活了下來,隨後等待他們的就是監察處手段頻出的拷問,凡多姆海恩伯爵以叛國罪羈押所有涉案人員至倫敦塔,由威靈頓公爵親自監守。
次日一早,禦座法庭提起緊急公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