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前有法國人暗中支援加拿大人鬧革命,後有佔據加拿大西北面阿拉斯加的沙俄虎視眈眈,想要遷都——即使是次都——也並不容易。
另一方面,在歐洲稱王相對容易,但稱皇就困難太多,除了拿破侖那個鑽了空子的“幸運兒”,各國的皇位在法理上都需有跡可循,如奧地利和德意志繼承了西羅馬到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俄國則繼承了東羅馬到拜占庭帝國的皇位,而做為“世界第一的日不落帝國之君主”的大英女王,由於本國信奉新教的原因從來與羅馬教廷不睦、只能稱王,實在讓議院那些把大國的體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老頭兒們扼腕嘆息。
所以如果能夠名正言順地取得印度的皇位,將“喬治娜女王”升級成“喬治娜女皇”,豈不是一件美事?
——當然,這個前提是,絕不損害他們本人及家族利益。
盡管喬治娜深知新大陸計劃前景迷人,過程卻是如她的王座之路那樣遍佈荊棘,蓋因如今控制本國命脈的那一小撮人早被帝國眼前的輝煌迷了眼、更被近年來的強盛養得過於傲慢,有了一躍成為世界經濟和文化中心的倫敦城,大部分人都不會想要遷居到苦寒又荒蕪的北美,更別提做為囚犯流放之地的澳洲了。
然而事實是,相較之於驕奢淫逸的貴族階級和迅速崛起的資産階級,倫敦城裡的大部分平民依然窮困潦倒,社會的天平向那一小部分特權階級嚴重傾斜,就好比綴滿寶石的精緻衣裙底下茍活著令人厭惡的蝨,真實的殘酷和罪惡掩藏在一片欣欣向榮的浮華之下,即使喬治娜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善這一切。
但比起滲入這個國家心髒的貴族特權制度,更加令人擔憂的是,他們看待如今的美國,普遍存在著輕視和偏見,盡管越來越多在英國人看來如同暴發戶的美國人揮舞著巨額鈔票,讓人無法抗拒地湧入英國的上流社會。
沃登陪同喬治娜停駐在畫家霍爾沃德為一位伯爵家所作的肖像畫前,餘光卻情不自禁地膠著在身邊這位年輕女性面紗之下、那形狀優美的下巴線條和一截雪白的脖頸上。
只見便裝出行的女王陛下穿了一身時下最流行的掐腰連衣裙——當然,這流行是從宮中開始的——屬於女性化的優美文雅中透露出些許英氣逼人,顏色是熱烈的紅和濃烈的黑,一頂小禮帽被安放在她那顆迷人的小腦袋上,垂下的面紗遮去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抹紅唇便讓人聯想到了綻放到極致的玫瑰,褪去了屬於女王的華服冠冕,依然帶有無法忽視的強大氣場。
同這樣完全與嬌柔聯系不到一起的女人相處,那位福爾摩斯先生真的能夠體會到屬於男人應有的快樂麼?
沃登毫不掩飾惡意地想著,卻又一絲無法壓制的嫉妒酸酸澀澀地湧上心頭,令那兒沁出纏繞著慾望的毒汁。
他彷彿十分真誠地贊美了一聲畫中那對人兒的般配,轉而對喬治娜說:“哦,順便一提,這位伯爵新進娶了一位遠渡重洋的‘百萬新娘’,有了閑錢修葺鄉下的祖宅,體體面面地回歸了社交圈,而他的新婚妻子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頭銜,皆大歡喜,不是麼。”
喬治娜可有可無地掃了那畫像上的年輕男女一眼,並沒有覺得這樣的婚姻有什麼值得歡喜的,反而是令人由衷感到可悲,就好比上流社會的大多數婚姻那樣,無外乎錢與權、權與利的結合,就好比沃登勳爵坦言自己對於妻子沒有多餘的感情,但因為對方嫁妝豐厚、父兄又是政壇新貴,便也可有可無地娶了她,在上流社會眾人看來,已經是一對再般配和體面不過的夫妻了。
歸根究底,只有充足的利益,才具備驅動行為的能力。
利益麼?
“但願如此。”喬治娜不置可否,心中卻是對於新大陸計劃已有所悟,略過面前這幅貌合神離的夫妻肖像,將視線投向右手邊那幅屬於一位少年的肖像畫上。
如果說鼎盛時期的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教授有著令女性自慚形穢的唇紅齒白,可比作玫瑰含雪,那麼這名少年的容貌則更像是一尊由畫家巧奪天工的精緻雕塑,藝術之美在他那張不足以僅用漂亮去形容的臉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再加上畫家透過畫筆注入的鮮活情感,竟成了今次畫展中最引人矚目的佳作。
他應該是從侍奉上帝的天堂中偶爾落入了女王掌管的人間,金發碧眼間氤氳著純潔聖光,一個不經意的回眸,便擒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極為驚人的美。
無論男女老少,但凡有幸看過這幅畫的,就沒有不被這畫中少年的魅力所擊中心房的,即使今次的非公開畫展並沒有邀請太多人,向畫家霍爾沃德露出購買此畫意願的人已有不少。
但令人意外的是,這畫中美麗又陌生的少年並不是霍爾沃德所僱傭的模特,而是他的僱主,所以這畫作自然是同旁邊那幅一樣,是少數的非賣品之一。
眾人紛紛感到惋惜,其中有一位人脈頗廣的貴婦人不禁問:“圈子裡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位美少年,我竟一點訊息也沒有收到,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霍爾沃德也沒有賣關子,而是說:“已故的格雷勳爵是那位閣下的祖父,他也是才進了城裡不久,夫人若想要邀請他做客,直接將邀請函發往原來的勳爵府上即可。不得不說的是,多虧了沃登勳爵將我引薦給了那位閣下並為他作畫,我想這或許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一日——”
他說著便望向了不遠處的沃登勳爵,哪知正好撞上了一雙面紗也藏不住的清淩淩的碧眸,視線交彙之間,彷彿有一把冰稜做的匕首刨開了他的心髒,只差一點就要把刻印在其中的屬於道林的音容笑貌狠狠剜去,令霍爾沃德只覺得從尾椎處傳來一陣顫慄,原本想要說出口的一字一句系數被忘得一幹二淨,口中似嘆息似呢喃地放輕了聲音:“——噢,太驚人了!”
藝術家對於美的敏銳總是令人驚嘆的,尤其是貝澤爾.霍爾沃德這類對於肉體美過分崇仰的畫家。
如果說美少年道林.格雷是霍爾沃德心中無形理想的有形化身,擁有驚人的美卻不自知,那麼沃登勳爵身旁的神秘女子,就是突破了他單薄想象的造物,即使並未窺見全貌,光憑她無法忽視的獨特風姿,那般侵略性的美就已撕開了霍爾沃德的防線,令他俯首稱臣。
同樣的金發碧眼,這神秘女子身上所展現的美卻與道林的精緻完美截然不同。
她該用什麼去形容呢?
既非天使,也非魔女。
比那溫柔的天使多一份引人探究的神秘,比那誘人的魔女多一絲叫人著迷的禁慾,讓人恨不得立即沖到她面前掀開那層若隱若現的面紗一窺芳容,卻被其近乎銳利的強大氣場所攝,只能極度卑微地跪下去親吻她走過的地面。
——這位畫家甚至已然情不自禁地在腦海中勾勒起了下一幅畫作的輪廓。
霍爾沃德陷入自己的幻想中難以自拔,直到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屬於道林.格雷勳爵閣下那張得天獨厚的英俊面容佔據了他的視線,這才將他從自己編織的美夢當中清醒了過來。
“貝澤爾,你看見亨利了麼。”
來人便是剛剛繼承祖父爵位不久的道林.格雷勳爵了。
這位年輕的勳爵閣下面上帶著毫無陰霾的真摯笑意,純粹地近乎天真,他下意識地循著霍爾沃德的視線看去,那漂亮到比金發耀眼的笑容便不可改變地停滯住了。
那雙形狀優美的唇輕輕開啟,彷彿徘徊著宿命的輕嘆,只聽這美少年眼含水光,嗓音如一片飄浮的羽毛,問道:“——那位小姐是?”
作者有話要說:
參考《英國貴族史》,菲茨威廉家族1841年收入情況總收入54571,地租收入43489),當時國內富豪榜基本穩入前十,這還是個歷史悠久的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