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地說,他不能理解女王陛下為什麼偏偏看上了歇洛克,單論外貌的話,邁克洛夫特有意為女王陛下招來的書記官特平勳爵就是一位氣質出眾、風度翩翩的人物,之前他調查過的那位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先生更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典型美少年,而歇洛克怎麼看都不是傳統意義上年輕姑娘們有可能一見傾心的那種人——盡管他生得也算端正,舉止也算文雅,頭腦也算聰明,但他的性情時而跳脫時而安靜,有時自負到接近狂妄,有時又幼稚得不可思議,著實讓人頭疼。
不過再轉念一想,他對歇洛克所使用的每一個形容詞,套用在女王陛下身上,似乎也沒有什麼違和……
邁克洛夫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但我知道,歇洛克,情感總有理智無法控制的那一面。”
歇洛克痛快地回答:“是的,我承認。”
“所以,讓我們現實點。”邁克洛夫特停頓了兩秒,公式化的面孔顯得理性而冷漠,即使是面對他最親近的家人,“你不是那塊長袖善舞的好料,雖然我對你的才能還有幾分信心,然而假設要你同那些數不清的官僚打交道,那確實有些勉強了。”
歇洛克一挑眉,沒有直接反駁邁克洛夫特的假設,“你總喜歡給出最糟糕的那種設想,邁克洛夫特,這真是糟糕極了。”
“真抱歉,但這是我的職業習慣。”邁克洛夫特沒有絲毫誠意地說,他看看歇洛克,語氣相當微妙,“而目前為止,你的反應證明我是正確的,歇洛克,因為我從未想過你竟然會為了掩蓋真相而刻意誤導,這難道不正與你所謂的真實冷靜的推理背道而馳麼?”
“我假設你指的是倫敦塔那一次,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影響到了我的判斷力——正義,不該接受審判,該被送上法庭的是那些藏汙納垢的罪犯。”
“可是你忘了,沒有人能夠審判國王。”邁克洛夫特意有所指,“沒有人。”——他用了一個“king”,而不是“een”。
歇洛克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說:“看來關於這一點總是我們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我認為正義和公理能戰勝一切,而你總喜歡衡量太多得失,就好比你總希望世間萬物盡在掌握之中,而我期待生命裡隨機出現的任何一種可能。危險也好,不幸也罷,即使苦痛,都是命運所賜予我們的寶藏。”
說著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帶著青年人特有的朝氣,以及一種對於未來的躍躍欲試。
這一瞬間,邁克洛夫特突然發覺自己或許已經蒼老了。
並不是身體機能上的老化,而是進入這個死水般的泥沼之後,被漸漸同化的那種心態上的蒼老。
盡管,他自認為自己並不缺乏什麼雄心壯志。
邁克洛夫特深深看了歇洛克一眼,不辨喜怒地道:“那麼,寶藏先生,你或許願意接受一項委託,來自大英政府。”
歇洛克摸了摸鬍子,“說來聽聽?”
另一邊,與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勳爵跳完一支舞的喬治娜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剛剛跟這位勳爵閣下談到了年後將由首相墨爾本子爵提交的《婦女財産法》一案,就像她原本預料到的那樣,土生土長的貴族子弟雷金納德對於這個議案並不看好,因為根據此前的習慣法,在英國出身於任何階級的女性只要結婚,苛刻地說,就好比是被投入監獄的重刑犯,幾乎喪失所有人權,更沒有權利支配勞動所得或者處置自己的財産。
一旦進入婚姻關系,就意味著法律上的死亡。
所以這個時代盛産所謂的“老處女”,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雷金納德說:“恕我直言,陛下,您的計劃或許有些過於急躁了,這很有可能激怒一部分頑固的保守派。”
喬治娜又何嘗不知道這樣的步子邁得過大也過快,可事實是,《婦女財産法》與之前的《離婚法》、《女子教育》一樣,不過都是她為了平權以及教育的全面改革所丟擲的敲門磚。
——更令這些貴族老爺們無法接受的還在後頭呢!
她嘆息道:“我知道,勳爵閣下,可是大英沒有太多時間了。”
雷金納德不解其意,唯有保持他的風度,將女王陛下妥帖地送回到她今晚的舞伴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