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將坐明天一早的船從倫敦出發,途徑多佛爾海峽,抵達布魯塞爾,隨後轉陸路前往柏林。
“要去多久?”
“快則三月,慢則半年。”
“那麼,衷心希望您的旅途將會愉快。”
“承你吉言。”喬治娜望著歇洛克眉間的一絲沉鬱,不由地說:“也希望我回來之前,你能再次打起精神,福爾摩斯先生。”
歇洛克自嘲地笑了笑,答道:“不,只是對芝麻蒜皮的無聊委託,暫時覺得厭煩而已。”
他習慣性地去摸胸口內袋裡的石楠根煙鬥,然而忘記了身上穿的並不是自己的常服,而是哈姆雷特那身繁瑣的戲服,因此只伸手摸了個空,不尷不尬地在胸口上撣了撣不存在的灰。
喬治娜點頭,隨手拿起桌上一份醫學週刊翻了翻,問:“你在讀這個?”
“是的,那上面有一篇關於遺傳性凝血障礙的論文很有價值。”
“你是指德國人斯考雷恩提出的‘血友病’這一概念麼,福爾摩斯先生,我以為你或許會更關注另一篇關於血液凝固的環境研究。”
“事實上,我不太贊同後者的一部分觀點。”歇洛克簡短地說,似乎對於這個話題並沒有繼續下去的慾望,“我確信您本人對於這類雜志的興趣不大,所以可能是您在最近去了皇家學會組織的內部沙龍,聽到了一位您的朋友談論此事。”
喬治娜沒有直接承認,只說道:“更正一下,那一次的沙龍並不是皇家學會牽頭的——”
“而是大英發明製造公司。”歇洛克介面,忽然一笑,“我真後悔當初提出要去參觀的是您的研究所,而不是現在這個公司,是我所做出的最不明智的選擇。”
那一笑之後,這位先生臉上的表情又靜止了下來,像是被一片陰雲所籠罩,雖沒有狂風暴雨,卻有絲絲涼意沁入心頭。
喬治娜從歇洛克的反應中猜測,那位名叫瑪利亞.瓦爾的女僕之死給他帶來了不可言說的震動,而還未徹底浮出水面的莫裡亞蒂教授也令諮詢偵探首次窺到了倫敦地下世界的冰山一角,偏偏目前為止,別說抓人了,他甚至連對方的全名都沒能得到。
這實在是有些令人挫敗。
卻也更加堅定了歇洛克找出幕後黑手的決心。
沒有留下來欣賞今晚的演出,喬治娜隨後就乘著馬車離去了,因為她已經試探出諮詢偵探暫時沒有多餘的精力追查那名神父被殺的後續,仍然沉湎於某種可以轉化為動力的悲痛之中,想來莫裡亞蒂教授隱藏在黑暗中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但即使找出這位諮詢罪犯,蘇格蘭場又能以什麼名義將他逮捕歸案呢?
他既沒有親自動手,也大抵不會留下什麼證據。
世界並非是非黑即白的。
倫敦城裡不僅潛藏著無數令人戰慄的罪惡,也有著無法管束的灰色地帶。
馬車一路往東,由富人所居住的西區,進入瞭如同一幅黑白素描畫般的東區,在確定沒有可疑車輛跟隨之後,在一條陰暗的巷子口稍微停了不到五秒,一個半大的少年就已經貓著腰躥上了車。
“確實有一夥人正在找那本記事本,小姐。”來自巴比倫巷的格林特說,“蘇格蘭場盤查一切被他們逮到的人,還發出了懸賞,幸好您提前發出了命令,我們的人到現在也沒有被捲入的。”
喬治娜微微頷首,俊美不下於任何美少年的面孔中,流露出一絲意料之中。
她從車座下方拿出一個黑皮記事本,遞給了面前的格林特,說:“爵士親自制作的仿品,想辦法把它栽贓給我們的敵人。”
格林特把記事本塞進懷裡,尚帶著青澀的臉上閃過一抹堅毅,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為您辦到的!”
喬治娜微微一笑,說:“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格林特,只是讓你找機會把東西丟到對方地盤,而不是慷慨就義。或者直接上交給蘇格蘭場也可以,只要你咬死了是從一個愛爾蘭人身上偷的,相信那賞金就是你的了。”
格林特鬧了個大紅臉,心裡卻暗暗發誓要把事情辦得完美妥帖,於是只壓了壓帽簷,不敢開口。
馬車再一次停下。
一個少年的身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輕巧地融入到了東區的暗影中。
喬治娜望著漸漸遠去的東區,心中喃喃道:‘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