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沒有就這個不安全的話題展開對話,而是想起喬治娜在上一次宮中宴會後,小範圍傳播的“鼎鼎大名”,斜斜地牽動著唇角,露出一個壞笑,蠱惑道:“既然來了,要不要玩兩把?”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喬治娜身後,“你的男僕,看上去有些眼熟。”
歇洛克保持剛剛及格的恭順,朝這位王子殿下咧嘴一笑。
喬治被那油膩膩的笑容給惡心到了,皺眉別開眼。
喬治娜對於他臉上顯而易見的表情感到疑惑,循著他剛剛收回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忠誠的“男僕”。
天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歇洛克已經把自己那頭梳理整齊的黑發弄得淩亂,散落下來的幾絲油膩膩的劉海完美地隱藏了他過于敏銳和有神的眼眸,乍一看還算過得去、再一看卻別扭的著裝,配合刻意撐大的眼睛以及呆滯神情……也是戲很足了。
那圓滾滾的綠眼睛因為瞪得用力的緣故,看上去水汪汪的,再加上癟著嘴巴又縮著脖子的模樣,活脫脫是一隻護食的倉鼠。
喬治娜簡直樂瘋了,她忍住笑到抽搐的沖動,隨口向喬治問:“玩什麼?”
“惠特牌。”
“這個呀,我可能不是很精通。”喬治娜看著裝傻充愣的歇洛克,突然冒出了一個“好”主意,“但我的僕人很在行。”
惠特牌就是現代橋牌的鼻祖,而現代橋牌對於邏輯思維、分析判斷等等能力的提升都有幫助,可以說是綜合了數學和心理學兩門科學的燒腦牌戲。
所以,以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能力,在這種牌局上幾乎是無人能敵。
但萬一碰上了糟糕的隊友……啊哈,反正有幸見到這位偵探先生遺憾敗北,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嘛。
歇洛克無聲地轉動了一下他那雙看似呆滯的眼睛,拼了命地給喬治娜使眼色,然而後者十分坦然地表示毫無所覺,反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隱晦又不懷好意地眨了眨眼。
雖說“眨眼”這個動作,就社交禮儀來說,其實是不得體的,但放在她身上,似乎也恰合時宜。
那金色的睫毛彷彿纏繞在兩顆藍寶石上飛揚的金粉,每扇動一下,就好像正在翩翩起舞一樣。
趁著歇洛克稍微一愣神的功夫,喬治娜已經把他按到位置上坐下,然後將喬治拉到一邊,說:“我親愛的表兄,我第一次來這裡,可不想把一整晚都浪費在牌桌上。”
“除了討論點愛國的事兒,和有可能坐著四輪馬車經過窗邊的考特尼子爵夫人,你想怎麼玩都行。”喬治挑眉,“樓上有圖書館,樓下有酒窖,吃晚飯、碰球、還是其它什麼,不過你最好在十點前盡興,然後乖乖回家睡覺,以及謹記這裡的沉默原則。”
非會員的外人認為這裡是地上的極樂天堂,至於會員們,倒更願意相信這裡是地獄最舒適的地方。
令人放鬆,也令人墮落。
喬治娜卻說:“我想參觀一下這裡獨立的房間,最好是能夠看到對面街景的那種。”
喬治看了她一眼,對於這種把俱樂部當做自己家般閑逛的行為不予置評,在稍微考慮了三秒鐘之後,就說:“在樓上。”
樓梯在這個大廳的一角,做得較為隱蔽,然而他們還沒到達那裡,就聽到樓下傳來一聲慘烈的尖叫,即使是在人聲喧嘩的俱樂部,依然沒能被忽略。
這對堂兄妹竟然不約而同地第一時間去觀察對方臉上的表情,目光相觸之後,也同樣不動聲色地移開。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剛剛開始牌局的歇洛克已經跑到了他們前頭去了,正將長腿邁得飛快,三兩下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躥了出去,連人影都不見了。
“男僕?”
“不,朋友。”
喬治娜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兒柯南體質。
樓下的酒窖中,正對著樓梯方向整面牆的裝飾被挪空了,以血液凝結般的暗紅色在深褐色的木板上,寫下了一行觸目驚心的懺悔詞:“我有罪”。
但更加觸目驚心的是,一個黑衣神父倒在血泊中,慘白的面色在深色的背景下,顯得異常刺眼。
歇洛克看也沒看跌坐在地、被嚇壞了的僕役,徑自上前摸了摸那具屍體的頸動脈,面色頓時凝重。
“死透了。”
隨後趕來的喬治先是一驚,然而在看清那具屍體的面部之後,不禁驚呼道:“約翰神父?!”
稍稍落後兩步的喬治娜聽到這個名字,眼神微凝,連忙跟上。
屍體的死狀很驚懼,像是在生前遭受了嚴重的精神打擊,雙手被麻繩綁住,半靠在那面寫有“我有罪”的牆,下身的黑袍蔓延出一小灘血跡。
混濁的眼珠子被盡可能地撐大,目眥欲裂,死不瞑目。